北国巍峨雄壮正堂大殿,只有几盏宫灯摇摇摆摆,将满室光影拉长拖曳。
一人满身殷红徘徊于硕大殿堂正中,每一步皆重重落下,透出些许不耐,烦躁。
“呦,我说王一博大将军,今儿个怎地赏光到我这里来了?”梁灿偕同贴身近侍慢悠悠走入殿阁,满面笑容,殷切询问。
而那大殿之上,红衣人,正是东国大将军,王一博。听见说话声儿,知道梁灿进来了,于是王一博转过身来,行礼缓缓说道:“梁灿陛下。”
“哈哈,王一博将军不必多礼。”梁灿微微一笑坐上龙椅,之后便转过头来冲着身旁近侍说道:“去,搬把椅子来,谁教给你们如此怠慢贵客的!”双眸严肃凝视,神情凌厉。
“不用,我只求一事便走。”王一博平静开口。
听到此话,梁灿抬手摸摸下颚,笑嘻嘻说道:“王一博将军有何事吩咐,我梁灿定然竭力办到。”语毕,满面笑容,明显示好表情表露无疑。
王一博孤寂站立于一地宫灯照耀汇聚处,一动不动,好似沉思入定一般,半晌,忽然慢慢抬起手来,伸向自己胸口处,接着抽出一张薄薄纸片,双手捧起,低垂着头,轻声说道:“请看。”
近侍急忙走上前去,接过,递到自家皇上手中。
那厢,梁灿双手轻掐纸边,偷抬眼瞅了瞅王一博,见他只垂着头,没丝毫动静,不由得一时犯难,不知其意为何,于是只得垂头看向手中纸,思量片刻,小心打开,面前赫然呈现一幅人像画,栩栩如生,仿若一活生生人儿立于纸上,随意打量,不甚起眼,瘦瘦小小的身子,苍白无力的面颊,破破烂烂的衣物,以及微微开启的双唇,只不过,再一细瞧下去,瞬时便心头一惊,那画上人的一对细长眼眸如含秋带水一般,顾盼生姿,夺人魂魄,便仿若与此时自己宫外别院中昏迷不醒,倒卧榻上的肖战一般无二,这下子,心里可明白个通透了,虽如此,但面上又怎能显露分毫,于是乎,眉眼轻佻,一边折上手中那薄纸,一边笑嘻嘻打趣说道:“唉呦,我说,王一博将军啊,您给我看这画是何意思啊?”说着,手中纸递于身旁近侍,示意他递还回去。
王一博伸手接过,揣回怀中,躬身行礼,缓缓说道:“梁灿陛下,这画中人名叫肖战,是我东国最小皇子。”
梁灿听得此,身子猛地震了一震,瞬时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只不过,旋即恢复常态,一脸嬉皮模样,接口说道:“这不可能吧,怎地我从来都没听过这号人物。”话音未落,轻抬手,抚下颚,眼角扫撇一旁近侍,只一眼,便即刻收回,笑眯眯定定看向面前王一博。
那下人到底是个精明人物,悄没声慢慢退了出去。
王一博仿若未察觉,仍自垂着头,平静说:“东国皇室之中有这小皇子之事,并未传播开去,只因,这小皇子实为皇上义子,所以并未大肆张扬,只可惜,两年前,小皇子出宫游玩之时,不幸路遇强盗,被劫掠不知去向,直到最近,我东国才查得那班盗匪居然藏匿于梁灿陛下国境之内,于是,我国主肖麒这才特命我来此查找,寻访。”话到此处,略微停顿,方才继续下去,“想必,梁灿陛下已然知晓我东国现状,皇族之内仅仅只剩下我主一人,如此调败情景,确让人心急不已,所以,此番前来,我主命我必定要将人带回方可。”说罢,猛抬起头颈,看向上首,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不过,我得密报赶到那伙贼人隐藏的山谷之时,竟然早已人去屋空。”语罢停顿片刻,死寂一片,一对亮晶晶眸子藏于光亮照射不到地方,死死盯住梁灿那越发苍白之面孔,压沉声音继续说道:“梁灿陛下,我东国与你们北国世代交好,而我主更是希望在其在位之时,得以于您联手征讨西国,以了结您多年夙愿,如此对于我主唯一皇弟,亦可能成为下任君主的这位小皇子,您可否助我东国一臂之力?”言毕,慢慢垂头,躬身行礼,静候。
偌大的殿堂之上,鸦雀无声,滴水可闻。
半晌,梁灿方才醒过闷儿来,接连“哈哈”干笑几声,试图打破此间尴尬,随后便一律应诺王一博所求之事,方才将这如同鬼魅一般的红衣人物送走了事,随后,垂头独坐椅上,沉思凝神,片刻,冷哼出声,再抬眼时,阴冷不绝。
北国大殿堂阶下,昏暗一片,两个人影渐渐走在一起,停下,细碎声音随风飘忽传来。
“怎样,人带过来了吗?”
“回主子,带过来了。”
“醒着的?”
“没,还昏着呢。”
“恩……”
“主子,这人……咱们真给送回去啊?”
“废话!麻利的,赶紧抬过去。”
“是。可是这好不容易抓住的,又给送别人手里了……”
“啪!”
“哎唷!主子!我错了!您别打我啊!”
“不打你我还留着你啊!哪儿来那么多话!你当我愿意送啊!这不是有利可图吗!你个缺德玩意!赶紧抬着走人!”
“嗻!”
“等等!”
“主子,怎么着?”
“回头等你办完这事儿回来以后,就给我去把兰儿跟惠儿叫寝宫来。”
“主子,您……不怕累着?”
“滚!”
“是是是!奴才错了!奴才这就滚!”
随着一阵摸爬滚打声响渐渐远去,黑黝黝宫殿群落恢复了往日宁静。
驿馆内,虽已深夜,却仍灯火通明。
“这算什么!”一声爆吼忽然之间炸破内院平静安逸。
透过敞开的房门,只见东国大将军副将江淮翎坐于椅上,一双圆睁大眼怒目看向上座王一博,忽然间,“腾”的一声立起身子,扭头就朝外走去。
“回来!”座首王一博低吼一声,立时喝住那人已然快要踏出门去的步子。
江淮翎拼命压抑暴涨怒气,猛回头看向王一博,双目赤红,腾腾燃烧灼热怒气,咬牙狠狠说道:“大将军!这北国皇帝也太不讲道理!怎地抓了咱的人,这都找上门去了!居然还虚情假意敷衍了事!这!这!这岂不是无赖行为!”说罢,气怒攻心,猛得跺脚在地,“咣”一声,竟震的这屋子晃了两晃。
座上,王一博瞧着自己这赤胆忠心的部下,不由得垂头轻摇,长叹息,站立起身,踱步到门前,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一片高耸禁宫殿宇,沉默片刻,方才沉声说道:“你不要心急,现在咱们毕竟还是身处人家的地界,不可错乱行事,如若一个不谨慎,怕是于我东国不利,况且,咱们本就内忧外患,又怎可在现下再树外敌?”说罢,转身看向自己部下,压沉嗓子,轻声说道:“再等等看,如若这梁灿果真一意孤行,不识好歹的话……”略停,续而缓缓说道:“明儿个夜里,我就夜探皇宫。”语毕,转头看向外面漆黑一片,双眸平静如往昔。
“咣咣咣!我们梁灿皇上有旨意,请王一博将军开门!”院墙外,一声高尖嗓子猛地传来,到把人吓了一跳。
“去看看。”王一博伸一指向门示意属下,随后便转头向屋内走去,立于桌案前,背身向门,伸手端起桌上茶杯,掀起盖来,撇了撇茶水上漂浮的碧绿叶尖,抬手送到唇边,轻咂,满口余香。
身后,一阵拖沓脚步声渐渐逼近,接着便是放落什物声响,待到一切平静后,刚刚那道尖嗓子这才讨好一般,小心翼翼轻声说道:“呵呵,这么晚了,奴才们还来打搅大将军您的清梦,实在该死,还请大将军不要见怪才好。”
王一博放下茶杯,缓缓转身,神色平稳,不带丝毫情绪,上前一步行礼说道:“公公您多礼了,再怎么说,我们也只是客罢了,又怎会怪罪公公们,您真真是折杀我王一博了。”说着便微微含胸垂头,勉强算作弯腰揖礼。
“呦呦呦,您这么说,可才是折杀了奴才了!”那传令近侍见着跟前王一博这一作揖,便如踩了针尖一般,急忙跳向一旁,避了这一礼,心话明白,面前这红衣将军此番话语虽听着仿若矮人一等,但要真说道其身形气质,又怎是个居于人下之人,便是跟自家皇上梁灿并列站立,也并未输之,自己一介小小奴才又怎敢受他这一拜,于是急忙还礼躬身,接着便朝身后地上一指,笑嘻嘻眉开眼笑快语说道:“大将军,皇上命奴才将这个给您送来,但只说是机密要件,并未告知奴才这里面为何物,所以……还请您自个儿领会,奴才先行告退!”说罢,竟不待王一博查点个清楚,便风风火火带人疾走出院门,打马回宫了,仿若火烧屁股一般。
如此一来一去,到真个是,急风平地倏忽起,翻卷层云霎时归。
“这怎么话说得?”江淮翎站门口抱胸看向那般堪称逃之夭夭众人,疑惑转头看向王一博,皱眉说道:“难不成那梁灿想用什么值钱玩意拉拢于你?”
王一博亦不解,只低头看向地上那一个麻袋,满当当,这么瞧着,倒真是捉摸不透里面为何物,于是沉声吩咐说道:“打开看看。”说罢便即转身朝屋内走去。
江淮翎得令抬脚上前,伸手便揪扯开那袋子口上松松箍缠的麻绳,双手较劲,“呲啦”便扯破那薄薄麻布袋子,借着满室烛光,仔细瞧去,登时双目圆瞪,一时间忍耐不住大叫一声“啊!”
这一嗓子,只惊得将要步入内室的王一博“噌”转过身来,几步跨前,垂头看向地上,刹那,惊怔呆立。
只见破损麻袋中,肖战沉睡侧卧,被一袭白衣包裹的瘦弱身子颤抖不止,仿若梦中忍受何种难耐煎熬一般,光影倾泻,照亮他那被几缕散发微掩面孔,白皙如玉颊边泛出阵阵不寻常暧昧潮红,而那光洁额头上正不住往外渗出滴滴晶亮汗珠,一对眼眸紧紧闭拢未开一丝缝隙,眉间紧蹙,细长眉毛微挑入鬓角,喘息之间沉重压抑,好似痛苦非常,且,更甚者,便是声声细细婉转呻吟,正从那一双殷红魅惑薄唇中流淌出来,直钻进在场呆怔二人之耳畔,盘旋于脑海里。霎时热力升腾,仿若传染一般,皆面红耳赤。
对望一眼,江淮翎“唰”起身,抬手行礼说道:“将军,属下告退。”说罢,抬脚便急出房门,回手掩闭,扭头就走,再不敢耽搁分毫,直冲到外院里,收步立于冷风之中,方才渐渐清醒,一时间心中戚戚,后怕连连,不由暗道一声好险。
一室迷幻光影之中,王一博慢慢醒觉,眼角瞥见地上一张薄纸片,弯腰拾起,上书曰:
王一博将军顿首:
路遇画中人,特送归,只不过险险赶到,其已被些贼人灌了些肮脏药物,余心痛却也无奈,因没得解药,只得如此送还,望见谅。
梁灿书。
粗看下来,手中薄纸瞬时间飘飞翻滚,化为碎末,双拳紧握,手心处已然泛白,双目闭紧,浑身僵硬如铁,滚滚冲天怒火虽竭力压抑,却仍然暴涨直窜,便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口钢牙将要咬碎之时,忽然间,耳畔听得一声好似泣啼呜咽声轻轻飘来,只刹那,便压退了满腔怒火,于是乎,更迭心绪,忐忑不安,心中好似战鼓擂响,直击到身子微震,才慢慢小心睁开了眼,待到适应满室光亮后,尚犹豫片刻,终鼓足力气望向那地上人儿,一对乌溜溜秋水凝眸,直直望向自己,往日情形倏忽忆起,一时愧疚,疑惑顿升,只不知,他可还认得出自己。
“你……是谁?”沙哑疲惫嗓音悄然响。
听得此,王一博忍不住垂眸缓缓摇头,怅然叹息,果然,忘情、忘爱,你终是做到了。
满室寂静,只有那地上初醒之人压抑喘息,四散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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