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书

第一章

水云宗，长尽山。

雪落了满山，从一开始如狂草的飘逸到如今的如正楷的平淡，它们慢慢篆刻着这不羁的长尽山。

寒风猎猎，银装素裹，洒满雪色的云梯从山脚蔓延至听折府中。

与山外的苍白寒冷截然不同，听折府的韫玉居中四周用夜明珠点缀。

殿内明丽堂皇，温暖如春。

沈知喻端坐在美人榻上，身上穿着繁杂描金纹饰玄衣，怀中放着编着金丝小手炉，冰凉的银色发丝随意用红发带挽着，温软垂在肩上。

他略显苍白的指尖抚过泛黄书卷，雪色发丝随着他前倾的动作有几缕搭在了前肩。

殿中极静，只留下他指腹摩挲书页的声音。

眉目淡远，泪痣垂在桃花眼下，欲坠不坠。

沈知喻放下手中的书卷，他缓缓心神。

半晌，室内响起一道声音，是书卷上的字：“依旧满身花雨。”

“又归来。”

清冷声线中带着试探。

成功了，他不再受原来世界的控制了。

沈知喻偏头含笑，连桌上跳动的烛火都觉得可爱。

他随手施了一个法决，一面水镜出现在他眼前。

沈知喻盯了一会儿，收回水镜。

他欲说还休，还休欲止，欲止又言。

这就是他自己吧。

“等待开机。”倏然，一道不含任何感情机械化的声音在沈知喻的脑海中响起。

“开机成功。”

沈知喻警惕：“？”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他之前在那个便宜徒弟身上见过的东西呢？

沈知喻也算是身无大志的小咸鱼一条，但有次他懒洋洋地从床榻上醒来时，毫无征兆的被告知自己有了一个徒弟。

他又莫名其妙地要扮演花市文中的一名师尊，清清冷冷的那种，脸上要毫无表情，沈知喻尝试过要反抗，但都没有成功过，他曾经在那个便宜徒弟的身边见到过一个自称是“系统”的东西。

在被迫走剧情的日子里，沈知喻不得不放弃自己咸鱼的身份。

替便宜徒弟挡剑；

为便宜徒弟煮粥；

还要忍受便宜徒弟的冷言冷语。

沈知喻冷眼看着“自己”的这些动作，不为所动。

终于，在便宜徒弟欺师灭祖之前。

沈知喻果断废了便宜徒弟放在他肩上的一只手，眼中沾染着霜雪盯着便宜徒弟，开口：“放肆。”

他抢过了天道的一丝时间，选择与便宜徒弟同归于尽。

回忆到这里，那道声音变成了软糯糯的小孩子的声音：“和谐幸福生活555号，十二时辰为宿主服务。”

沈知喻一向对这种甜甜糯糯的声音没有抵抗力，警惕的神情也有了一丝松动：“555？”

555号看着眼前的宿主，为他讲解着：“宿主您好，因检测到宿主在死前尚有求生欲，所以激活了555号。”

“因为上一个世界被不良系统利用，所以出现了宿主您之前被控制的情况，总部正在处理这件事情。”

“上一个世界的bug也在修复，宿主可以在这个世界中暂作歇息。但因为您上一世的肉身已经消弭在世上，所以需要宿主帮助这世界的气运子来获取重塑上一世肉身的能量。”

555声音稚嫩却平稳地叙述着。

沈知喻的指尖搭在书页上，并未翻动，消化着555所说的“总部”“系统”这些词，他在十五六岁时总爱看那些从山下小贩手中买来的话本，所以接受这些新的概念也还可以。

他环顾屋内的陈设，“那这个世界的‘我’的身份是什么？”

555继续解释道：“是主角的师尊，这个世界是宿主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个话本——《傲视修真》。因检测到宿主十分喜欢书中的主角，所以我们才会到这个世界中。”

沈知喻的回忆被拉到以前。

时间太过于久远，他也只能想起了大概情节。

这是一篇升级流的点家虐文话本，书中主角一生跌宕，打小就在艰难求生，一次偶然的经历，让他进入到水云宗。

但书中主角师尊为了小主角体内的天魔珠，对小主角忽冷忽热，见小主角也是个不开窍的，忍无可忍将小主角抽筋剥骨，最后还是无法取出天魔珠。

小主角被主角师尊扔下山自生自灭，主角师尊拂袖而去，又变成那个“风光霁月”的仙尊。所幸主角还是主角，在那个深渊中得到机遇，最后成了一统修真界的魔君。

而那个表里不一的师尊，被主角囚.禁在天牢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知喻在思考前身各种作死行为下的悲惨下场后，“……”

555：“宿主不用按照书中的剧情对待小主角，而书中的故事只能是故事，经过无数人的编写很难拼凑真实的事件，这个世界中的结局走向还是未知。”

“嗯。”沈知喻淡淡应道。

觉察到宿主的情感波动，555不禁去查探宿主真实想法。

“如果再让本座走剧情，刚刚同归于尽的事情本座不介意再有第二次。”

555听到他心中的想法，流下了不存在的两行平行的眼泪。

它不应该忽视宿主作为云蘅仙尊在原世界武力天花板的身份。

作为刚出厂没多久的而且业务不太熟练的系统，555在心中抱了抱自己不存在的身体，又觉得刚刚的行为有些冒犯：“宿主，555是可以查探到宿主的真实想法的，请问宿主要不要关闭此功能？”

沈知喻翻了一页书卷：“关闭。”

“好的。”

555又向沈知喻介绍现在的世界。

这世界与他之前的世界差不多，修真界，人、妖、修士、魔齐全。

水云宗是修真界中的第一大宗，他在水云宗中是一个并不显眼的108峰之一的长尽峰的峰主。宗主是他师兄，不过，同门情谊并不深厚。

***

　　手炉温热，沈知喻的手贴上去，汲取这点舒服的热量。

　　倏然，微小的呼噜呼噜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垂下眸子，看着在自己身旁懒懒打着呼的肥猫。

　　是只狸花猫，窝在榻上的一角，睡得正香。

　　沈知喻立刻倒戈，把手炉放在一边凑过身去，试探将手放在它的身上。

　　还挺软。

　　他抿唇笑笑。

　　“傻。”

　　主人已经换了壳子，都不知道。

　　猫大爷似有感应，懒懒睁开滴溜溜的猫眼。层层叠叠的软肉随着它站起身的动作抖动，看着放在自己身上的手终于离开，表演了个“爪子开花”，敷衍一下。

　　想着如同往常出去巡视与寻食。

　　沈知喻看着大胖努力撅起的猫臀，忍不住伸出手又捏捏它后颈的软肉。

　　猫大爷心中疑惑，表情出现在大饼脸上，纵成一团。

　　看着不似平常的主人，警惕在这人身边绕了一周。

　　凭着祖传的精准跳跃，一跃到木桌上，和沈知喻对视。

　　一秒。

两秒。

　　可惜体重不允许，木桌发出抗议的闷哼。

猫大爷轻跳到沈知喻怀中，两只前爪羞|耻遮住猫脸，没了动静，安安静静窝在他的怀里，充当手炉。

沈知喻当然心满意足笑了笑。

虎头虎脑的猫。

555看着宿主的动作，两条流泪的面条表情也变成了笑哭的表情，数据表明的果然没错：宿主是个毛绒控。

沈知喻将面前的书卷推开，打算为这只肥猫起个名字。

白纸上落下几行墨迹。

字迹微露锋芒。

　倏然，院内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沈知喻握笔的手一顿，墨色不偏不倚晕染在宣纸上，开出一朵墨花。

猫大爷也听到这声音耳朵动动，跳到窗前，一甩尾巴，逃离沈知喻身边。

沈知喻瞥它一眼。

555也换上了蛋花状的泪花的表情，还没一岁的系统表示怕怕。

哭声还在外面响着，一抽一泣，像是小孩子的哭声，伴随着萧萧风声与悄无声息的落雪传到沈知喻的耳边。

他收回目光，不慌不忙将毛笔放到笔枕上。

低头，修长指尖搭在绣着纹饰的袖口，抚平褶皱。

沈知喻起身，从木施上取下大氅。

***

　　屋门被推开缝隙，呼啸着的寒风溜进屋内，他拢了拢肩上的大氅，还是迈出屋门。

　　雪照得院外一片清辉，屋外两侧的梅花开了。

　　红梅白雪，煞是好看。

刚刚守在屋外的两名青衫弟子如今站在院内围着雪地中跪着一个半大孩子。

半大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衣在雪天地里瑟瑟发抖，眼中噙着泪水，倔强着不让一滴泪留下来：“弟子南潋恳请仙尊求见。”

“弟子知道身份卑微，不敢来打扰仙尊……”

沈知喻脚下一顿。

555为他介绍南潋。

南潋是他师兄叶砚歌的徒弟，也是小主角前期的“白月光”。

“白月光”跪在雪地中，活脱脱像朵在风中跪着摇曳的小白莲。

叫沈知喻心生不忍。

他走向南潋的面前，白月光的眼角带着泪，鼻尖被冻得通红，看得叫人可怜。

南潋手中攥着一枚玉佩，看着眼前出现一对锦履，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弱不禁风的美人披着银发，又低下头去：“弟子拜见仙尊。”

沈知喻：“何事？”

南潋将手中的玉佩颤颤巍巍递上：“仙尊，此为故人信物，还望仙尊救下故人之子。”

系统在脑海中解释着故人是主角的父亲，这枚玉佩是原身送给小主角父亲的，南潋是小主角的表哥，有这枚信物是小主角父亲给的，还望故人照顾遗孤。

沈知喻接过玉佩，降落的雪花擦过他的眉骨，他将玉佩拿在手中慢慢摩挲。

他蹲下身来，将大氅解下来搭在南潋身上，沈知喻凑近，指尖绕过披风带子，系上一个结，抬眼，只回答：“知道了。”

南潋通红的双眼措不及防撞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通红的兔子眼有些惶恐。

传言中深居简出、面目丑陋，甚至还有传言说这位长老有些难以启齿的残暴手段。他没想到这位长老生得这样好看，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但脾气还是这样好。

若不是今晚得知小表弟在夜家活得那样悲惨，他也不必战战兢兢地来到长尽山求见这位长老。

原本他认为小表弟会在叔伯家会过得好一些。

南潋垂下眼睫，为自己的忽略感到愧疚。

沈知喻站起身来，有雪落到肩上，眼神落到远处，有万家灯火，来到异世的不真实的感觉渐渐消散。

他手中攥着玉佩的一角。

温润，但存在感不能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