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苏谨余：“联邦调查局怎么说？”
“你自然猜得到。”苏谨余喝了口咖啡，“异常生物就足够引起警惕，何况是在你的研究所。我用了些手段拖延他们，不过不会永远有效。等到他们想办法打开地下实验室的入口，找到证据定你的罪，就会立刻过来逮捕你。”
黎惊夕自嘲地笑了笑：“非法研究，非法拘禁……非法扩建。至少够我在里面待上四十年。”
“不止，还有资格外精密仪器买卖。”苏谨余说，“不过非法拘禁的罪，他们暂时定不了。地下实验室剩余的精神体宿主我已经帮你转移了，暂时安置在昂他州。”
黎惊夕看了看他的眼睛。男人眉宇深浓，眼神锐利，和她对视两秒后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
“幸存宿主都在吗？”她向他确认。
“当然。”苏谨余回答，“昂他州情况特殊，难以管理，适合暂时隐藏你的宿主们。不过联邦调查局总有一天会来查我，这一天不会很久。在这之前，你要好好想想办法了。”
黎惊夕第一次真心实意对他笑了笑，说：“很感谢你，苏总。”
“这没什么。”苏谨余沉声说，“毕竟……你说得对。我们需要和彼此合作。”他压下心头若有若无的一丝苦涩，“只是看来任务需要延期。现在已经有人走漏风声，南州微生物研究所的意外和精神体有关。在这个时候贸然出手，我们很容易被盯上。”
从一开始，苏谨余和黎惊夕就都知道，他们要完成的任务，用精神体宿主来执行是最好的选择。法律禁止精神体的研究，这恰好意味着，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对方针对精神体的攻击和防御措施几乎为零。
虽然池行生接下的任务是去夺取遏制剂资料，但是就算遏制剂做出成品，生效也需要至少十二个小时。因此，目前地球上现有的安保措施，面对各种各样的精神体，可以说就像纸片一样脆弱不堪。
黎惊夕说：“不需要延期。”
苏谨余一怔。
“我说，你不需要更改计划。”黎惊夕淡淡地说，“我答应过协助你，意思就是保质保量，保期完成。你可以继续按照你原定的日程行动。”
苏谨余神情复杂：“这是在把你自己的前途推向悬崖。我原定一星期后行动，一旦你在这个节骨眼被发现，余生都不可能离开监狱。”
“你不用担心这个。”
黎惊夕向来如此，给人的感觉是她什么都能扛，即便像现在这样，她头上正顶着个天大的烂摊子。苏谨余心头微动，说：“如果你需要任何我力所能及的帮助，尽管提就好。”
黎惊夕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她还有事要做。上楼以后，她没有再看资料，也没有试图收拾残局。她只是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
按洛辞的说法，她伤口未愈，根本不应当碰水。但是黎惊夕清楚自己即将有贵客来访，她绝不会作出一副狼狈可怜的样子，让对方居高临下地施舍一些条件。
她从浴室出来，擦干净身体，吹干头发，仔细整理发型，化好常用的妆容。背上的伤口一直在痛，她不予理会。
果然，到了下午三点，别墅外有直升机的声音。
黎惊夕坐在露台上喝茶，看着穿一身黑西装的保镖们在管家精心修剪过的草坪上跑来跑去，指挥直升机降落。洛辞很紧张，想上前和他们交涉，黎惊夕一把把他拉住了。
“嘘。”她说，“挺有意思的，先看着。”
洛辞还想说什么，可这时候直升机已经吵得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轰鸣中。气流席卷着草叶朝黎惊夕扑来，他马上从公文包里抽出她的袖珍小黑伞撑开，熟练地替她挡住。等声音停了，洛辞把伞收起来，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正领着一队保镖走向他们，一边走一边大笑。
“久闻黎小姐大名，果然名不虚传呐。”他摘下墨镜，“认识我是谁吗，beauty？”
黎惊夕八风不动，垂着睫毛喝茶，像是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男人丝毫没流露出尴尬，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看来黎博士很有个性啊！”
黎小姐换成了黎博士，她终于掀起睫毛扫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哦，您刚才是在叫我啊。”
她慢条斯理地说，“自从我获得星辰奖后，大家都叫我黎博士。我都要忘记‘小姐’是个什么称呼了。”
“自然是礼貌的称呼。”男人笑着说，摘下墨镜。
下半张脸就不坏，墨镜下原来是更漂亮的风流双目。黎惊夕把茶杯往洛辞手里一放，上下打量了他的长相，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呀，是个小美人呢。”
男人笑意淡了两分。
他自然知道黎惊夕那心高气傲的性格，见面就叫小姐美人，算是一个最温和的服从性测试。她搞出那么大的乱子，她可能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大胆的生物犯罪嫌疑人。他还以为她见到自己，至少会流露出点儿“谢天谢地”的意思呢。
不想两句话就怼回来了。
这女人是个不好拿捏的。一点儿亏都不吃。
男人收敛了那股浪荡气，在她面前站定，自我介绍：“在下唐彦。”
调查局即将上任的新局长。
黎惊夕了然地点头，示意洛辞拉开身边的椅子，说：“请坐吧！”
唐彦大咧咧在她身边坐下了，凝视着她，毫不客气地说：“黎博士，您可不像是个嫌疑犯的样子啊。”
黎惊夕轻巧地笑了笑：“您也不像是调查局新任局长的样子呀。”
唐彦脸色不变，只是盯着她。
他来之前做过十足调查，黎惊夕和她前夫苏谨余是藕断丝连的关系。苏谨余背靠苏家，手里捏着联邦生物科技，和联邦高层频繁往来，甚至此刻他们所在的这幢四层别墅都是苏谨余名下的。这些事情都明摆着，查一查就会很清楚。黎惊夕知道他要上任这件事情，倒也不奇怪。
问题是，她这气定神闲的样子……
唐彦笑着说：“既然听说我是新任局长，难道黎博士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黎惊夕说：“还是我听您说吧。大老远跑来，肯定是有事相求。”
……唐彦顿时觉得跟她说话很没意思。
他从不被人看好的私生子，一步步积攒人脉，到了今天即将正式进入公众视野。他最喜欢的就是享受众人奉迎的目光，和诚惶诚恐的语气。
最讨厌的就是黎惊夕这种人。聪明，不听话。
他也没什么心情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帮我个小忙，我可以帮你摆平你搞出来的乱子。”
黎惊夕转头看着他：“哦？是多小的忙？”
唐彦说：“小到不需要你亲自出马，只需要借我几个人。”
黎惊夕就明白了。
——他要精神体宿主。
“您不妨告诉我，要完成怎样的任务。”她不动声色道，“我秘书洛辞擅长文书工作，还有人脉维护，我助理谢遂——”
“您是真不明白？”唐彦笑容古怪，“我不信，黎博士。我要的不是你手里这些人。”他扫了洛辞一眼，“而且他们大概也不会听我的吧？据说，你同时和身边所有的男人结了婚。”
黎惊夕咳了一下，哈哈笑起来。
看着冷若冰霜的人，大笑也是收着的，不会弄乱表情。黎惊夕很快止住笑意，说：“原来外界眼里，对我妖魔化的最大程度也就是重婚罪。唐先生，你不会相信这种流言吧？”
“我不信，不过它们说明了很多事。”唐彦明显失去耐心了，“长话短说，黎博士。我要借走你的几个精神体宿主。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介意。”黎惊夕说，“问题是，我手里并没有什么精神体宿主啊。”
唐彦的眼神就冷下来了。
“黎小姐。”他慢慢说，“你应该明白，我能说出这种话，就一定是有真实凭证的？你未免太不把调查局的能力放在心上。”
黎惊夕知道这时候死撑没什么意义，但她还是得谨慎发言。唐彦身上搞不好有什么录音设备。这一招老套但是有效，如果录下她亲口承认自己搞非法研究的语句，黎惊夕明天就得蹲大牢。
她说：“我倒确实接触过几个精神体宿主，那也是以前的事了。您要是手里的信息这么清楚明确，为什么不直接说名字呢？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们。”
唐彦沉默地看了她两秒。
“我没有他们的名字。”他说，“不过，我倒是知道他们的能力……比如，我听说你的某一位宿主可以自行创造、释放高浓度的病毒。”
黎惊夕撇了撇嘴。
“我们开诚布公一点，黎博士。”唐彦说，“我都直接来找你了，还能藏着什么？这一位宿主，就可以抵消你的全部罪行。我也知道他就在这里。如果你愿意，现在把他交给我，调查局亲自帮你给南州研究所的事故收尾。”
黎惊夕仍然淡定地望着他。
洛辞的手在她肩膀上若有若无地点了好几下。于是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刻，除去唐彦和保镖，恐怕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于是黎惊夕笑了笑，说：“恐怕不行，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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