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君在这里吃了亏,就想从少爷那里找回来,他看出来了,这个傻少爷对他是很好的,还是会省下鸡腿给他吃。
他曾好奇少爷是怎么偷偷做这事的,直到伤好后又跟着伺候主子们用膳,他发现,只要有鸡腿,少爷就腾出自己的小盘子,夹起一只,再夹起一只,放到一边,还掩耳盗铃一般对老爷道:“爹爹,我饿了再吃。”
饭毕,堂而皇之端着盘子回院子,一回到院子就落入了战君口中。
对此,下人们分外嫉妒,就连一向待他颇好的来福也酸溜溜道:“你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战君吃了苦也学不会人情世故,听了这话不屑一顾,道,“我在他们家才是他们家几世修来的福气。”
来福大惊失色,“小小年纪怎敢说如此狂妄的话,被老爷知道又要挨板子。”
战君不以为意,踮着脚拍来福的肩膀,“等下次少爷再给我鸡腿吃,我分你一个。”
夫人作为后母,不好过分约束少爷,只得请教老爷。对此,老爷淡然处之,曰:“如此看来,博儿心胸开阔,不论尊卑,倒也是一份好性情。”
老爷既然发话了,其他人还敢说什么,都闭嘴吧。
六岁的战君在天界时恃宠而骄惯了,彼时有家人庇护,如今却是举目无亲,光一个傻子少爷对他好有什么用。
比如这会儿少爷去夫子家学书,他面前摆了一把扫帚,宝库趁着少爷已经跑出去,威胁放话,“少爷下学前清扫干净。”
老爷不管少爷对他好,可也不管他人对他不好,王管家也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如若人人都依着性子来,还要纲常伦理做什么。”
管家还道:“想活得好,永远别想着倚靠别人。”他此时还不明白,满心怨愤扒拉满院子的杂物,现下虽说是深秋,但院子里树上的叶子明明还绿着,哪来那么多枯叶!
落叶扫到一半,他瞥见小八哥在笼子里走来走去,便捡起一片枯枝去逗它,人家脚停在哪里他的枝子就伸到哪里,人家躲开他还要凑上去。
小八哥不堪其扰,扑上来要啄他的手,还好他闪得快。
战君蹲在一旁腹诽,小东西,要不是看在它是老爷送给少爷,并且少爷万分喜爱的份上,他一定跟它计较到底。
也不知这人间的小玩意儿,经不经的他折腾。
“善财!”
这么欢快的声音,不用想就是少爷回来了。他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飞奔而来,跑到他面前停下,一脸憨笑。
又叫这个名字,战君凑到他耳边道:“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不叫善财,我叫战。”
“战。”少爷用手搔了搔耳朵,重复到。
战君:“对啦,不要再忘啦。”
“战,”
“战,”
“战,”
“战,”
“战战”
“战战”
战君抚额。
少爷开怀,拉他继续逗八哥,一直被两人忽视的宝库出声,“善财,你院落还未清扫干净。”却被忽视。
午膳后,少爷要回屋休息,战君自然乐颠颠地跟着去,虽然贴身的活没干过,但他偷偷溜进过少爷的卧房,那张床榻又大又软,他输了输,铺了好几层褥子,上面的罩子都是丝绸所制,极其光滑舒适。
宝库作为贴身小厮,睡在少爷卧房的外间,虽说跟少爷比差了不少,那也比自己住的地方好了太多,至少干干净净,没有能把人熏到吐的臭味。
他跟在少爷身后,趁宝库不注意,一个箭步冲进里间,还得意地伸舌头,谁让宝库总是拦着不让他进少爷房间。
少爷对他哪哪儿都好,就是爱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脸红,让他莫名其妙。
还记得第一次进少爷的卧房,他不顾宝库的阻拦扑在大大的床榻上耍赖,因为太过舒适不小心睡着。再睁开眼时,少爷那张脸就凑在他眼前,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吓得他大叫一声,差点滚下去。
“你你你,你盯着我干嘛!”他心有余悸,拍拍胸脯。
少爷脸色涨红,憋了半天道:“你,好看。”
行吧,算他会说话,就不跟他计较了。
少爷的房间很是简易,外间摆了茶几、香几,官帽椅,还有一张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几张写了一半的毛毡纸,少爷的笔迹一板一眼,正经的可爱。
战君走到书案前,往半干的墨砚里倒了些水磨几下,抄起笔蘸满笔尖开始挥毫,别说,还挺有个样子。说起来,他在天界也稍学过琴棋书画的,只不过心性不佳,每样都学了个半途而废。
写完字,他便想往里间的床榻上去,少爷的榻睡着实在舒服,可少爷还站在案前看他的字,一点没有休息的意思。他上前拉了拉少爷的袖子,指着卧房,两手合掌贴在左侧脸遍,小声道:“我们去休憩。”
少爷哪有不允的余地,立即撇了字到卧房去,把宝库关在门外。
宝库去向夫人告状,夫人道:“不必大惊小怪。”
天界四季如春,战君行宫里的榻能容纳五人同时躺下,因此养成了他睡觉时不喜穿里衣且爱打滚的习性。自进入凡间后,他住的地方就没好过,哪能随心所欲脱干净了睡。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不错的卧房,无论如何都要尽情享受。
因而,一进少爷卧房,他就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了个干净,刺溜钻进被窝。
少爷睡觉与他相反,规规矩矩,里衣也系的严实。
战君见状,翻身起来扒他衣衫,还道:“睡觉最是舒爽,为什么还要裹的如此厚重,脱了脱了。”
少爷有些呆愣,却任由他动作,直到被拉着躺下才有些不知所措一般眼神闪烁。
天气微凉,被褥也有些凉,战君哥俩好一样贴着他,闭上眼睛道:“睡吧。”长长的睫毛弯出一道弧线。
如果他睁眼,就会发现,少爷又在看他,目不转睛。
战君这一觉睡到未时,醒来时少爷已不再榻上,应当是去学堂了。说来,他还从未去过学堂,下次一定要跟着少爷去。
他裹着被子滚一滚,才磨磨蹭蹭穿上衣物。
这边正要下榻,就听到房间外嘈杂的声音,有人破门而入,是夫人身边的小厮,富贵。
富贵指着战君喝令道:“把他给我抓起来!”几个小厮立刻上前缄住。
战君反应不及,力气也抵不过这几人,叫人拿住疼得直叫,喊着,“疼疼疼,为什么抓我!赶紧放开!”
富贵走到他面前,“你胆大包天,一个下人竟敢上少爷榻上睡觉,不好好惩戒你,难道任由你无法无天。”
战君挣扎道:“少爷榻上为什么睡不得,我和他一起上榻,他是知晓的。”
富贵:“住嘴!你也配跟少爷相提并论。”
一行人把他扭送至夫人面前,富贵禀报:“夫人,善财带来了。”
夫人正拿一拨浪鼓逗弄二少爷,闻言手一伸,旁边一丫鬟双手接过拨浪鼓,正是云儿。
夫人走到一把官帽椅前坐下,端起茶水抿了抿,道:“善财,两月前,管家买你进府,我看你相貌不俗,还以为是个可塑之才,没成想竟是个奸滑小人。屡次三番破坏府里规矩,蒙骗博儿,这也就罢了,如今竟欺辱到他头上,你可知罪。”
听到“小人”二字,战君就有些生怒,一定又是宝库捣鬼。但想到来福曾说过,在府里除了老爷,夫人最是有权赶他走,就忍了再忍。再听到“蒙骗”、“欺辱”字眼,他再也忍不住:“我没有蒙骗少爷!”
“没有?”
“没有!”战君斩钉截铁到,“都是宝库陷害我!”
夫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战君比夫人矮小许多,不得不仰头看她。
“宝库为何陷害于你?”夫人问到。
战君一点心眼不留,直接把心底的话撂出,“肯定是看少爷喜欢我,怕我抢了他的位置。”
此话引来一阵哄笑。
夫人也笑了,“人不大,心眼不少。你拿什么抢?照顾博儿饮食起居,带他上学下学,事事以他为先?”此处顿住一瞬,接着道:“还是说靠爬上他的床榻?”
又是哄堂大笑,战君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面部染上鲜红,粗气从鼻子中喷出,泪水也涌出眼眶。他堂堂神君,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转身一甩手对哄笑之人怒吼:“滚!”
一道白光划过,一个小厮被横扫在地。
笑声顿时止住,战君也呆住了,他举起右手,心内狂喜,法力又回来了?
富贵惊慌道:“你是什么妖法?”
另有人道:“会不会是内功啊?我听说,江湖上的大侠都能隔空打人。”
还有人说:“善财才六岁,会内功吗?”
还问倒下的小厮,“你是不是没站稳才摔倒了?”
倒下的小厮拍拍屁股爬起来,不确定道:“也,也许吧。”
七嘴八舌的声音接连响起,“就是,就是,还内功,能耐死他!”
“行了,”夫人咳声,“先把他关进柴房,之后再作发落。”
“是。”
战君没时间为处境忧伤,他紧紧攥着手,胸腔里怦怦的,几近跳将出来。
柴房内,战君在高高摞起的干柴对面站立,找好位置,仔细观察自己的右手,而后谨慎挥出,干柴纹丝不动。
怎么又是这样。山林那次如此,此次又如此
他背靠柴堆坐下,回想方才的情况:夫人的那番话惹来旁人嬉笑,他怒从中来,一股热流自腹内而起涌上心头,控制不住就挥出手去。
难道是那股热流?
他闭上双目,收紧腹部,细细感受,却毫无动静。不能服输,深吸一口气,憋住,继续收腹,一瞬、两瞬……直到气都耗尽了,还是一无所获。
战君捂着胸口喘气,决定暂时放弃,不能把自己憋死。不对,神仙是不会憋死的,可为什么他会有窒息的感觉?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死了!
有了这个念头,他兴奋起来,再次尝试,但是那个喘不上气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总是不由自主放弃,看来得找个人帮他才行。
却说大少爷自学堂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战战,翻边小院却遍寻不见,又跑去下房,还是找不到人。
宝库跟在身后劝道“说不准是善财偷跑出去了,到了夜里自然回来”,少爷两耳不闻,满院子乱窜,从前庭到后院,“战战,战战”地乱喊,甚至跑到院外大街上,被宝库强硬拽了回来。
巧就巧在,柴房在庖屋后的角落里,小小一间,一般不会想到往哪里跑。夫人关的人,院子里小厮丫鬟哪敢吭声,而战君沉迷于法力之事自动屏蔽外界声音,也没听见。
差了富贵去钱庄问话,老爷还在忙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夫人派云儿带着二少爷去哄大少爷,叫来宝库问到:“善财平日里可有异常?”
宝库:“除了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外,并无异常。”
夫人又问:“他可有功力?”
宝库想了想:“日常并无表现。”
夫人若有所思,片刻后从握着的帕子利取出二两银子给他,“你侍奉博儿辛劳,这银子拿去花吧。”
二两银子是他两个月的月例,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忙后退一步作揖:“伺候少爷是小人的本分,怎敢再劳夫人破费。”
夫人道:“拿着吧,博儿的状况日后少不得要多费心,你就担了这个责。”
如此,宝库再作揖:“谢夫人赏赐。”
“那……善财这边?”他小心打探。
夫人:“善财对博儿不敬,实为大错,但博儿难得有喜爱的玩伴,就还先留他在府里吧,以免老爷不高兴。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此事以后无需再提。”
宝库:“是。”
战君被放出来后,宝库发现他有些不正常。
先是拿着绳子系在脖子上追少爷,“少爷,你勒死我吧。”把少爷吓得四处逃窜。
而后他缠上自己,“宝库,我经常跟你作对,你勒死我吧。”
宝库是很想勒死他,但杀人这种事他毕竟没做过不敢下手。再者,夫人说过不该管的不要管,他只得眼看善财一天比一天变本加厉地作妖咬牙切齿。
宝库说不动,战君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小厮丫鬟,都一一拒绝了。被找上的来福一脸惊悚道:“善财,你是不是鬼上身了?我去帮你找大夫!”
战君无法,最后只好学故事里的痴妇,趁着少爷去学堂院里无人时,爬上秋千,把自己的旧衣绑在上面,然后伸长脖子吊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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