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过往

书名:时来允转:师尊在上
作者:步飞鸟

时影的脸上依旧平静,似乎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我的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我母后贵为皇后,所以我一出生,便是齐国太子……”

时影出生之时,紫微星皱亮,稳婆将小皇子从寝殿抱与皇帝看时,紫微星挂在天上,与月齐辉。

钦天监的奏报也至:“启禀陛下,一刻前天降紫微星,在我齐国上方,经久不落,此乃祥瑞之兆,我大齐必是有新帝出生。”

皇帝龙颜大喜,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中安静的瞪着眼睛的婴儿,:“吾儿降生,祥瑞示意,从此刻起,吾儿便是齐国太子。”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跪了一排:“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时影的成长,是被皇帝以帝王的要求进行培养,各种课业,文武兼具,皆是最好的安排,更是不容有丝毫疏漏。

时影也不负众望,在所有的皇子中,一直是出类拔萃,贵为太子,却谦和有礼,不管在朝堂还是坊间,都是名声在外,无人怀疑,齐国的新帝会有第二人选。

时影十五岁时,被皇帝派到边关,想要试炼一番。

也是那一次,时影第一次看见杀戮。

战场上,鲜血在他的眼前倾撒,他才明白,战场之上,人命如草芥,一场战争下来,那躺了一地的尸身,让他胃里一阵抽痛,直接干呕起来。

也是那次,为了躲避射来暗箭,眼见暗箭在他躲开后就向着身后战马射去,毫不犹豫的伸手相阻。

利刃划破掌心,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剑尖只没入战马脖颈分毫,只是皮外伤,并不止于致命。

班师回朝之后,钦天监便禀报皇帝,伤口在手掌上留下断文,命格大改,紫微星落,时影由原来的祥瑞,命犯七煞,克父克母克兄弟,灭家灭族灭一国,命格批示之后,朝堂震惊。

皇帝一再逼问钦天监,所言可有虚?

钦天监信誓旦旦,绝无妄言。

一时之间,时影成了一个隐患,钦天监的批语在此,不由得人不信。

在皇帝还拿不定主意之时,皇后莫名重病不起,太医全都看了一遍,只说不知病由何起,又因何而来。

一时之间,时影命犯七煞的命格,成了皇宫内一个被证实的事实,时影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

十五岁的少年,在刚刚经历过战争之后,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又一夕间从天堂重重跌落进泥里。

他想要去觐见父皇,可人还没有到金殿门口,就被守在门边的侍卫无情的拦下。

在宫中十五年,他即便贵为太子,也从没有对任何宫人耍过太子威风,甚至守门的侍卫,他也是记得名字,可以前对他毕恭毕敬的人,此刻却一脸冷漠的站在门前,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太子殿下,陛下有命,太子殿下不可进入金殿。”

时影看着侍卫交叉挡在他眼前的银枪,颓然的退了一步,他来不过是想问为何自己就成了命犯七煞之人,是不是钦天监误判?可现下看来,不管是不是钦天监误判,父皇已然信了。

小心翼翼的退后几步,茫然间来到母后殿外,母后重病,他作为儿子,连看都没能看上一眼,想要向前,终究也是犹豫了,或许,母亲重病,正是自己命格的原因,他如果不再接近,兴许,母后的病就好了。

回到自己宫殿的时候,看着偌大的宫殿内冷清到只有蝉鸣,时影咬唇,不让眼泪流下。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懦弱,并没有自以为的强大,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并未长成男人模样,懦弱一下,是不是也未尝不可?

既然自己已被判为灾星,祸及父母,殃及国家,那他远远的离开,应是最好的选择。

当天,时影只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背起包袱之际,一个女官匆忙进来,是母后身边的心腹之人。

时影心中一热,脸上带着急切:“秀禾姐姐,母后病好了吗?”

女官并不多说,递给时影雨刮包裹:“太子殿下,这里面有足够的细软,皇后娘娘病重无法下地,她让奴婢转告与您,太子殿下,您最好走的越远越好……”

时影脸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母后……母后她……也信了吗?”

女官不愿多说:“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说若有朝一日您能重回皇宫,届时还有相会之日的话,再好好的向您道歉。”

所以,这是连母后,都要他赶紧离去吗?

时影淡笑一下,看着女官张了张嘴,并没说话,将她递来的小包放置于案边,一言不发的从她身边离开。

既然已经想要将他赶出去,那送来这些金银,又有何用?只为心安吗?

小小的少年,背着简单的包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宫墙。

女官回到皇后宫中,将包裹交回之时,躺在病榻之上,脸色灰败的皇后,眼泪簌簌而落,只是她似乎连哭都没有多少气力,绝望的眼神看着殿门口,自己的儿子,应该再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试图说话,女官弯腰上前,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说:“本宫怕是熬不住,影儿…… 影儿不出宫,无人护佑,被陛下嫌恶,恐有性命之忧……不若……不若……就出了皇宫,做一个平民布衣,能安稳一生,也是好的……咳咳……”

话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纯白的绢帕虚掩着口鼻,再拿出时,一抹艳丽的血便出现在眼前。

女官连忙伸手在她背上轻抚:“皇后娘娘,您别着急,有朝一日太子殿下定能明白您的苦衷。”

皇后已经无力的垂下了手,那被时影退回的包裹,里面那被用力塞满的金银,像是在她身上压着的一个巨石……

时影说的云淡风轻,谢允听的却入了神:“师尊,那你母后呢?最后你走了,你母后病好了吗?”

时影微微抿唇:“我走三日,还未出齐国国界,便传来举国大丧,母后薨逝。”

谢允伸手,不由自主将时影抱了抱,语气中带着安慰:“师尊别难过,你不常常教我们因缘际会,万事都有缘法?你的母后病逝,也可能下一世,就会少一些病痛。”

谢允黏人,时不时会向他撒娇,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可平时也不过是拉拉胳膊,勾勾手指,已经是僭越与其他弟子的行为,现如今将他抱着,轻声的安慰,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自从十五岁离宫,走了几个月,最后机缘巧合进入九华山修炼,时影一直都是清冷的一个人,渐渐修为有所成,成了九华山大神官,是九华山弟子仰望的存在,平日所受,皆是弟子的敬畏,被徒弟这样当稚子般安慰,还是头一遭。

无奈摇了摇头,时影将谢允轻轻推开:“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为师无事,故事也听完了,你先睡下吧。”

看时影站起身,谢允连忙问:“师尊要去哪?”

时影笑:“你莫不是还要师尊哄你入睡?你先休息,为师走走。”

再次回到这里,他的心绪一直难以平复,即便装的若无其事,可物是人非的感觉,依旧免不了让人唏嘘,时影心觉,还是自身的修为不够,有些事情,依旧看不淡。

谢允翻身下床,迅速穿上鞋子:“师尊,我陪你走走。”

时影还想说什么,谢允连忙说:“我反正也是睡不着,这里是师尊以前居住的地方,我也想好好看看。”

不等时影回答,谢允便双手锁上了时影的胳膊,脸上洋溢着笑容:“师尊走啦,你也给我介绍介绍,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宫殿。”

二人还没走出庭院门,就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拦了下来:“宫内晚上不能随时走动,二位还请回殿休息。”

谢允无语:“这是我师尊的家,在家里怎么就不能随意走动了?”

时影伸手拉了谢允一把,将人带回,等到侍卫转过脸去,才说:“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为师的家,确实,皇宫不比其他地方,不能随意进出,多年未回,我倒是忘了,尤其是后宫,即便是皇子,晚上也是不得入内。”

谢允眯眼笑了一下:“师尊,这有何难?”说完,直接捻指凭空画出一个隐身咒,念动咒语,将二人罩在其中:“师尊,我的隐身咒虽不及你的无影罩还能抵御攻击,但是在这些人面前随意行走绰绰有余。”

时影笑道:“不让出就不出好了,也不是非要去转转。”

谢允甩了一下头发,伸手拨了拨刘海:“师尊既然想去转转,那谁也不能阻拦,走啊师尊,咱们想去哪去哪。”

谢允拉着时影,明晃晃的从侍卫面前走过。

时影似乎有自己的路径,带着谢允在各个宫殿间的小路穿行,两人在一个太庙前停下。

谢允看着灯火辉煌的殿宇,好奇的问:“师尊,这里……”

时影笑了一下:“跟你说起故事,突然想起,母后病逝之后,我还从未祭拜过,今日即已进宫,不来祭拜一下,说不过去。”

说完,撤下隐身咒,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端端正正的走了进去。

进入太庙之后,时影从旁边桌案上拿过香烛,在旁边的蜡烛上引燃,恭恭敬敬的鞠躬,跪在蒲团之上,叩首跪拜,供奉上。

拜过正牌的祖宗之后,稍微倾斜,看到了自己母后的排位,在正牌的下首一端。

谢允也跟着走了进来,重新点燃了香烛,给了师尊一份,另一份则恭恭敬敬拿在手上:“师尊的母后,也是徒弟的长辈,徒弟跟师尊一起拜。”

时影并没反对,两人对着先皇后的排位,恭恭敬敬的三叩首跪拜,将燃香插入香炉。

谢允转头,看着师尊眼中的凄然,谢允笑着:“师尊,别难过。”

眼看徒弟又要抱过来安慰,时影连忙阻拦了一下:“你跪好,祖庙之前,不可造次。”

谢允咳嗽了一声,危襟正坐:“遵命。”

祭拜之后,谢允再用隐身咒,二人从侍卫面前走过之后,沿着原来的路径,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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