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一博脚崴了之后，自己走路不方便，上下学路上都是由肖战接送的。大多数时候肖战骑自行车带着他，遇到下雨天没法骑车，肖战就背着他走。

　　王一博个子窜得很快，人虽然瘦，份量却不轻。

　　肖战把他送到教室后，就交给了班长小胖。小胖很热心，尽管王一博总是木着脸，但他还是很耐心帮助他，渐渐地王一博也能和他说两句话，有时候还把作业借给他看。小胖一高兴，有时候上学路上也和他们一起，但每当这个时候王一博的脸色就会不太好，和他说话也爱搭不理的。

　　“一博一博，你滑板接我玩两天呗！”小胖打着伞，倒退着走路，看着肖战背上的王一博说。

　　“不借。”王一博冷冷地说。

　　“别这么小气嘛，你脚崴了最近都玩不了，等你好了我再还给你行吗？”小胖巴巴地说。

　　“不行。”王一博坚持。

　　“注意安全，别这么走路。”肖战提醒小胖。

　　“肖战哥哥…”小胖见找王一博没用，转而求肖战。

　　“滑板我送给一博了呀，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肖战笑意盈盈地说。

　　“哼，小气，不借算了，略~”小胖吐了吐舌头，随即往前跑远了。

　　王一博右手撑伞，左手紧紧搂着肖战脖子，没受伤的小腿随着雨点打在伞面上的节奏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又开心啦？”肖战笑着问。

　　“嗯，你累吗？”王一博问。

　　“累呀，我好累呀~狗崽崽怎么这么沉呐~”肖战拉长了音调调侃他。

　　“等我长大了，换我背你，我背着你绕W市一圈！去城北的教堂看祷告，去城中心听一场露天音乐会，再绕到城南去看新年的焰火，再把你背回家！”王一博信誓旦旦地说。

　　“嗤…”肖战笑得肩膀颤抖。

　　“你笑什么，我认真的。”王一博鼓着脸说。

　　“好好，我信你，那你快快长大吧。”

　　王一博脚完全恢复的时候，已经临近年关了。王一博一家三口腊月二十八就出发回了S市的老家。肖战一家准备大年除夕那天回城东的爷爷家一起过年。

　　肖爸爸工作调动去了外地，平时都是电话联系，很少回来，临近过年依然工作繁忙，除夕前一天才能回来。

　　肖战帮着妈妈置办年货，把家里收拾得整洁干净，春联、福字一贴，颇有过年的氛围。

　　肖战看了看对门，空荡荡的，于是顺手也给他们贴上了春联。

　　除夕的前一天，肖战早早睡下了，肖妈妈在客厅边织毛衣边等肖爸爸回家。

　　肖战是被争吵声吵醒的。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了看时钟，差一刻就12点了。

　　客厅里传来摔碗碟的声音和争执的声音，肖战瞬间清醒了。他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想听清父母在争吵什么。

　　肖爸爸和肖妈妈大概是顾虑他在睡觉，不敢敞开了吵，肖战只听见他们压抑着怒气的争执，并不能听清楚吵架的内容。

　　肖战推开门，一张盘子正好摔到他附近，溅起的碎片落到他的脚边。

　　“战战？”肖妈妈错愕地看着他。

　　肖爸爸轻咳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肖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印象中她总是温柔款款的，从不轻易发脾气，就算生气，也是细声细气的。

　　“你们在干什么？”肖战冷冷地说。

　　“呃，呵呵，一点小事，吵到你啦？”肖爸爸有些尴尬地说。

　　“对对，一点小事，”肖妈妈把自己略有些凌乱的头发捋了捋，撩起一缕发丝绕到耳后，“战战，你回去睡吧，爸妈不吵了，我们这就去睡觉。”

　　肖战不说话，静静地审视了父母一会儿。

　　肖爸爸肖妈妈缓了缓情绪，就回到房间把门关上了。

　　肖战拿来一把扫把和垃圾篓，把客厅里的碎瓷片扫进垃圾篓，又把错乱的物件归置到原位。他打开家门，扫了一眼大红的春联和福字，然后去了对门王一博家里。

　　王一博家里空荡荡的，物件很少，也没有作新年的布置。肖战推开王一博房间的门，地板光洁如新，床上的被褥整齐地叠放着，书桌上的书本也码得整整齐齐。肖战送给他的带有小狗图案的滑板安静地立在书桌旁。

　　肖战脱了鞋上床，关上灯，给自己盖上被子。被子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夹杂着一丝不一察觉的属于王一博的奶香味。肖战闭上眼很快就舒展了眉头，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肖爸爸肖妈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带着肖战奔赴了城东的爷爷家。

　　一路上，三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偶尔说一两句话，也不至于冷场。

　　爷爷家靠近城郊，是一座三层小楼房，有一处小小的院落。叔叔婶婶一家已经到了，大家正坐在院子里吃着茶点，热络地聊天。

　　肖战一家三口刚到，大家都迎了出来，互相拜年道喜。三人一路上的尴尬气氛终于被节日浓烈的喜庆氛围冲散了。

　　爷爷的院子里种着一些菜和药草，肖战小时候很喜欢在这里玩，有时候疯玩起来把菜和药草踩坏了几棵，爷爷也不生气。那时候还有一只大黄狗，肖战很喜欢追着它跑，后来它生了三只小狗，现在小狗也长大了。

　　“难得今天是个好天啊，快来坐下，战战来吃点心。”奶奶系着围裙，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了。

　　肖爸爸肖妈妈跟着坐下了，在大家热情的氛围下，也没有继续别扭，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边嗑瓜子边聊天。

　　叔叔婶婶的两个孩子看到肖战都很高兴地围了过来，纷纷拉着他要给他看自己新买的玩具。肖战陪他们玩了一会儿，就跑到了园子里。

　　肖战在药草地里走，两个堂弟蹲在园子边沿的水泥地面上，撑着手看他。

　　“哥哥，你在找什么呀？”大堂弟问。

　　“在找祛寒的药草。上次爷爷给我讲过的，是哪几种来着……”

　　小堂弟一溜烟跑了，过了一会儿就拉了爷爷过来。

　　“战战，听说你要找祛寒的药草？”爷爷也下了地，问他道。

　　“对，爷爷。”

　　“我记得你体热来着。”爷爷又说。

　　肖战笑了下，看着爷爷说：“邻居家的弟弟是外地来的，特别怕冷怕湿，我给他找的。”

　　“小孩子怕寒用生姜泡水喝就行，屋里有，别在这找了。”爷爷说着就起身往屋里走。

　　“哦哦，好。”肖战赶紧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爷爷用塑料袋装了一小袋生姜，捆好了，又拿了一罐姜膏：“这些姜都是很好的，放锅里用沸水熬到变色就行了。要是没时间弄就用这罐姜膏直接冲开水喝。你奶奶也怕寒，这是今年冬天熬的。”

　　肖战接过来，开心地说：“谢谢爷爷。”

　　“谢什么，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好，跟你母亲很像。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家里的小朋友以外的人这么上心呢。”爷爷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肖战低下头笑了笑，把这些东西都装进了自己的箱子里。

　　W市过年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就是忙碌了一年，亲人们团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围坐着看春晚、打麻将，小孩子则喜欢跑出门放焰火。

　　肖战以为今年和过去的十三个新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第二天就不复往年的安宁祥和。

　　大年初一一早，肖爸爸和肖妈妈就发生了争执，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肖战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已经被众人劝住了。

　　“别当着孩子的面，有话好好说。”叔叔拍着肖爸爸的肩膀劝说。

　　“对啊对啊，爸妈见你们这样别提多担心了，还有战战呢，他才十几岁。”婶婶也在一旁说道。

　　两个小堂弟缩在沙发角落里，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泪，走到肖战面前，说：“战战，你最懂事，带着弟弟们回房间好吗？”

　　肖战抿了抿唇，带着两个堂弟回了房间。接着他把耳朵贴在门后，仔细听客厅里的动静。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客厅里大人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肖战耳朵里。

　　“嫂子，我看你是多心了，你和大哥现在两地分居，应该多多联络感情，信任对方，最忌讳疑神疑鬼了。”婶婶的声音。

　　“多心？你们是不知道，他大学的时候先和那个女的好的，在学校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分手了，之后和我在一起，再后来结婚，有了战战。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前天无意间看他手机才知道他们现在又有了联络，甚至还见了面…”肖妈妈的声音。

　　“没见面，就发了短信。”肖爸爸打断她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件事且不说，今天早上那个女的又给他发短信，说什么放下吧、祝你幸福这种话。我八辈子也说不出来这种话…”肖妈妈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场面有些尴尬，大家都忙着劝说肖爸爸肖妈妈。后来他们还在争执着什么，肖战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懂大人们的感情是非，但他不喜欢这样。他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美好的风景，他认为爱是纯粹的，爱就深爱，不爱就不爱。

　　他突然不想待在这里了，从那天父母争吵被他撞见之后，他就不想待在他们身边，去承受不该附加在他身上的重量。

　　他跑出了爷爷家的小楼房，跑了一段路，又折回去把生姜和姜膏带上，之后头也不回走上了大路，乘着公交回到了家里。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往日的喧闹，大家都或串亲戚或在家里窝着。天也有些灰蒙蒙的，肖战紧了紧大衣，抬步走上了楼。

　　走到家门口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门去了王一博家。

　　王一博家里果不其然没有人。肖战松了口气，他熟门熟路地走进王一博房间，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脱衣上了床。

　　闻到熟悉的洗衣液香味和若有若无的奶香味，肖战一路上的疲倦和低落一扫而空，沉沉睡了过去。

　　肖战半梦不醒间，闻到了一丝极近极近的奶香味。他挣开迷蒙的双眼，就看到了王一博尽在咫尺的脸。

　　王一博整个身子趴在床沿上，歪着头睁着漆黑的瞳仁看着肖战。

　　肖战睁大了双眼：“狗崽崽，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往年都这个时候回来的啊，只不过每年你都不在，”王一博伸手抚了抚肖战紧蹙的眉头，“肖战哥哥，你不开心吗？”

　　肖战看到他这么单纯的样子，瞬间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将心比心，他也不忍心这么小的王一博去分担他的负能量。他轻轻刮了下王一博的鼻子，笑着说：“对啊，肖战哥哥不开心了，怎么办呢？”

　　下一秒，王一博伸出小小的胳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