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广陵王和傅融带着飞云，并肩出了绣衣楼。

越走，傅融越觉得不对劲，手里还牵着飞云的狗绳，扭头看向边走边吃零食的广陵王。

“这不是去城东据点的路。”

那一瞬间，傅融心底结了一层厚冰。莫非是她察觉了里八华的事情，要将他秘密处置了？

他们共事数年，她真的舍得吗？

傅融修长的手指摸到了腰间佩戴的长短双剑，迟疑了会儿，又将手垂在了身侧。

罢了，死在她手里也挺好的。

在他视死如归之际，广陵王却含笑将他所有表情收纳进了眸底。

傅副官真的太不适合当卧底了，有时广陵王都在想，傅融每日都在操心绣衣楼的事情，经年累月的，是不是演着戏，都当了真，真觉得自己是傅融，而非司马家的二公子了。

她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声，“自然不是去城东据点的路。”

广陵王随手把剩下的零食用布巾裹好，塞进了衣兜，揣手乖巧道明今日的任务，“其实吧，今日的任务是去城东郊外。”

她垂眸看了眼脚尖，“永记酒庄欠了绣衣楼一笔巨款，我想着要回来之后，好给楼里发月钱。”

傅融心下却松了口气，细眉微压，凤眸淬着光，“为何骗我？”

“你财迷的样子，让我当时不想告诉你将要发月钱的好消息。”广陵王扯了扯他的衣角，“好芙蓉，原谅我吧。”

傅融憋了半晌，最后开口，还是一贯作风，“……涨月钱就行。”

“那你还是不要原谅我了。”

广子也是一贯作风，画饼可以，发饼不行。

他俩说说笑笑，溜着飞云到了城东郊外的永记酒庄。

这笔钱是去年借的，傅融也不知道，原来周转困难的绣衣楼还能借钱给别人开酒楼，广陵王笑眯眯地回答，“走的私账。”

“那看来以后你出门的开销，也从私账走好了。”

他真像个管家严苛的娘子。

广陵王只得抬手立誓，“私账就这一次都走完了，我荷包空空，还得靠你饱腹啊，芙蓉。”

傅融翻了个白眼，算是把这事揭过了。

“账要回来，第一个就给我发月钱。”他如是在广陵王耳边一字一顿地强调，声音幽怨无比。

广陵王当然连连点头答应。

酒庄的账顺利要回来了，庄主好客，留他们到晚上才走，从酒庄出来时，月上天心，可窥见隐约星火。

广陵王拿着绑了一根骨头的木棒逗弄飞云往前跑，傅融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一人一狗身后。

绷直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弯起，流露出笑意。

真好……若是再买个宅子，他们就有家了，这样的日子，就似夫妻出来应酬，再一同归家。

“傅融！”

跑前面的人忽然停下，终于把骨头喂给飞云，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他，手指往天上指了指，“正月十五，今日是上元节啊傅融。”

傅融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思，“咱们此刻回去，应该能赶上城中的表演。”

他又叮嘱，“只是不能像去年除夕上街时什么都吃。”

回想去年除夕，那双凤眸瞬间淬了光，有揶揄的笑意，“某人除夕大早就把我拉起来，说是要采买春节的用品，结果一个人几乎要将城东一条街的小吃都吃个遍。”

傅融扶着额角，状似无奈，“结果晚上被撑得睡不着，大半夜把我叫起来放烟火。”

“这次绝对不会了。”广陵王保证道。

她不会半夜叫他起来放烟火，但是一定会拉他玩到半夜才会绣衣楼。

他们走回了城东的一条街，整条街悬灯结彩，有名的老灯铺还挂出几百盏灯来，玻璃的、牛角的、纱制的，还有彩绘书中故事的，各型各色。干果店也有做杂拌儿生意，制成各种各样的冰灯，或者用麦苗挂出一两条碧绿的长龙，一到晚间就点上烛，碧澄澄，十分引人注目。

街上正有表演杂耍的，喷火的火舌吐得像巨星似地飞到天空，和刚刚升上夜空中的星子争一争谁更明亮，男男女女都出来踏月、看灯、观烟火，街上的人拥挤不动，小孩们央着大人买花炮。

人太多，傅融就把飞云抱在了怀里，广陵王扯着他的衣角见缝插针挤进了一个卖杂货的摊子。

“力道松点，衣带快被你拽烂了。”傅融跟在她身后，不咸不淡的声音，碎发遮掩的耳尖却爆红。

飞云在他怀里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汪了两声。

广陵王回头一看，抓住傅融窘迫耳红的样子，轻笑两声，收回了手，“这不是怕你和飞云走丢了嘛。”

她说着转回头，开始挑拣摊面上的东西。

“傅融，瞧瞧这个，好看吗？”

广陵王拿了一张白面玉狐面具，半遮着脸，眸里含笑，嘴角微扬。

傅融看她兴致颇高，他不善言辞，夸赞的话说不出口，只憋出个“不亏”两字。

“你也挑一个吧。”

广陵王从他怀里接过飞云，揉了揉飞云毛茸茸的下巴窝窝。

傅融本想说只买小广想买的就行了，结果小广凑到他耳朵边，“拿两个说不定能砍到半价呢。”

广陵王和傅融逛过很多次街，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砍价的技巧。

她倒是不在乎外人说绣衣楼穷抠，反正省的钱都是花在刀刃上，傅融砍价节省，她乐意之至。

听到这话，傅融果不其然眼睛都亮了。

他上前两步，正准备挑选一张和广子相配的面具，实在没有，像飞云一样的动物面具也不是不行。

走到摊面前，傅融却僵了一瞬。

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似的，傅融忽然惊觉，今日是上元节。

他又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摊主是个年轻人，与他对视一眼，笑呵呵地招待他，“客人随便挑啊，选好付钱就成。”

傅融最后选了一张狼头面具，兽口大张，獠牙锐利。

广陵王凑过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面具啊，我以为你会选小狗面具呢。”

傅融抿了抿唇，把她的面具拿过来，两张面具一起结账。

“两张面具，半价。”

嗯，依旧杀价杀得毫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