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想歪了

　　晚餐裴柯森没胃口吃，没吃饭就去睡觉了，裴聿风担心裴柯森饿煮了粥还做了几道小菜，想吃热热就行。

　　晚上九点裴柯森起来上厕所看到裴聿风在沙发上打盹，窗户竟然还忘记关了。

　　裴柯森踮起脚尖走路，轻声关窗，没想到还是把裴聿风吵醒了，裴聿风打了个哈欠问：“你醒了？饿不饿？”

　　“怎么不回卧室睡，还不关窗感冒了怎么办？”

　　裴聿风才想起早晨为了通风而开的窗户，没所谓地说，“忘记了，没事。饿了吧，过来吃饭。”

　　裴柯森能猜到裴聿风是为了自己才睡在客厅，他怕他会饿。

　　又生怕裴柯森会拒绝，裴聿风紧接着说道：“你就当是陪我吃点，我饿了。”

　　客厅中只剩下碗筷碰撞声，说吃饭还就真是吃饭，一句话不说，裴聿风实在憋不住了，“刚才睡着了吗，睡得怎么样啊？”

　　裴柯森低着头，吃饭也没精打采，“睡着了。”

　　“柯森，你跟小叔说，今天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们冷落你了，没人跟你玩觉得无聊了？”裴聿风见裴柯森没反应，以为是戳中了小孩子心事，于是继续说。

　　“这件事是小叔没好好考虑，下次不这样了，小叔跟你道歉，咱们柯森别往心里去啊，别因为这点小事生气，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或者你要是真不高兴了，你就直接跟小叔说，别憋在心里，哎，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裴柯森无声地流泪，泪珠子豆子大啪嗒啪嗒往饭桌上掉，裴聿风手忙脚乱地扯纸。

　　“这么伤心啊，看这眼泪流的都快成水龙头了，”裴聿风哄着裴柯森，“对不起啊，柯森，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裴柯森抽噎，话连不成句，拼命地摇头，“不……是的，小叔。”

　　裴柯森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别对我这么温柔，会上瘾的。

　　自从宋益奇去世之后，裴柯森再也没有闹脾气耍性子的资格，那个毫无条件包容他的父亲永远地消失了。而他的母亲，赵倩倩仿佛一夜之前变了一个人，从前总爱抱着他不撒手的母亲变得暴躁冷漠，对一切都很不耐烦。

　　那一刻裴柯森意识到，从此以后，他似乎失去了任性的权力，他需要时时刻刻扮演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他明白别人对他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裴庆成和张梅爱他，是因为他是裴泽的儿子，因为他不哭不闹；赵倩倩爱他，是因为他听话，他叫了裴泽爸爸；裴泽爱他是因为他姓裴。

　　所有的爱和包容都是附加在他叫“裴柯森”这个身份之上的。

　　他想，裴聿风也是。

　　因为裴聿风是裴泽的弟弟，那他是裴聿风的侄子，所以看在亲缘的关系上，裴聿风会对他稍微好一些。

　　但他永远都不会像爱裴聿阳那样爱裴柯森。

　　爱也是要衡量的。

　　可是裴柯森从小就贪心，他贪图裴聿风的爱，他想要裴聿风看着他，爱着他。

　　这么多年，他侥幸从裴聿风那里偷的几分爱，他以为这便是全部了吧，这便是裴聿风所能给予他最大程度的纵容了吧。

　　再多一分也许就全部都消失了。

　　他不愿爱消失，也不愿爱被分享。

　　所以当他听到裴聿风说以公司团建的名义去联谊时，裴柯森下意识地害怕起来，他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和贫瘠的内心告诉他，裴聿风即将要去爱另一个人。

　　他开始撒谎了，他不知廉耻地跟去了。

　　当他看到裴聿风与别人相谈甚欢，同他人谈笑风生，那一张好看的脸面对的不是裴柯森，那一双温情的眸子中装着的是别人。

　　一团狂乱的怒火飞腾而起，快要把裴柯森烧成灰烬。

　　裴柯森嫉妒地快要疯掉了。

　　这不应该，这很不对劲。

　　他的小叔大好年华，找女朋友谈恋爱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裴聿风，袁忻羽，乃至裴聿阳和他也都会如此。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十分的难受。

　　裴柯森觉得自己不仅是疯了，还没有良心，竟然意图霸占裴聿风全部的爱。

　　于是裴柯森一面觉得愧对裴聿风，一面又心痛郁闷，再也无法继续待在那里，便找借口逃离，可为什么裴聿风还是要去找他。

　　还想现在这样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哄他，将他没来由的胡闹归结于他的考虑不周。

　　裴柯森趴在餐桌上，哭得说不出话，满脑子都是，裴聿风求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一点都不值得。

　　裴聿风怕裴柯森闷得难受，扒拉着裴柯森的脸强制令他抬起来，白净的小脸上都是泪痕，长睫毛被打湿，湿哒哒地挂着眼泪。

　　哭起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咱们柯森别不是水做的吧，”裴聿风这次不用手擦眼泪了，用纸巾轻轻地擦着，“别哭了，一会儿水珠子全流完了，去哪找水灵灵的小柯森啊。”

　　这是裴聿风小时候哄裴聿风的话，那时候只要赵倩倩一训裴柯森，他就跑去裴庆凯家，王云晶就这么哄他，久而久之裴聿风也这样说。

　　“小叔……对……对不起，我太……太任性了。”

　　裴聿风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心说这算什么任性啊，也没喊也没叫，就只会流点眼泪，这哪是任性啊，这不是故意惹人心疼嘛。

　　“哭累了吧，喝点水吧。”裴聿风给他倒了杯温水，“补点水，流这么多眼泪，水娃也受不了啊。”

　　裴柯森抽抽嗒嗒得，但还是把一整杯水都喝光了，末了抬头看了一眼裴聿风，怯怯地，只敢瞥一眼就低下头扣手指。

　　裴柯森不想说话，裴聿风就陪他坐着，大概半小时后，裴柯森心情平复一些，眼睛也没那么红了，终于舍得抬起头喊了句小叔。

　　裴聿风叹了口气，“终于舍得理我了。”

　　“没不理你。”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今天这事咱就当没发生，行不行？”

　　裴聿风想得挺简单的，无非就是刚上高中还没完全适应快节奏的学习，再加上裴泽和赵倩倩不闻不问，本来就心思敏感的小孩又看到周末留他一人在家，更是钻进了牛角尖。

　　借着今天这件事哭一场发泄一下也不错，裴聿风自认为足够了解青春期小孩的心思，并且善解人意，想着揭过此事给他即将成年的侄子留点面子，却没想到人家小孩压根就不是这心思。

　　纯属是走错了路，全都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