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你回家

　　长发姐姐化了淡妆，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看起来十分养眼又青春可爱，裴柯森郁闷极了，生怕他小叔给他找一个婶婶。

　　“小叔，”裴柯森不大高兴地走过来，怨怨地看了眼裴聿风，“卫生间在哪啊？”

　　裴聿风对那位长发女士说了句抱歉，然后带着裴柯森去卫生间，裴柯森跟小孩子一样问，“小叔，咱们时候回家啊？”

　　“觉得无聊了？”

　　“嗯。”

　　裴聿风也觉得裴柯森会无聊，这里没有他的同龄人，更何况他的年纪身份确实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裴聿风也开始头疼起来，当时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带他过来。

　　裴柯森看出了裴聿风的为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纠结得要命，“我一会儿自己回家吧。”

　　“不行，”裴聿风脱口而出，“我送你回家。”

　　裴柯森一口拒绝，“不用了，我不想打扰你。”

　　“没什么好打扰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裴柯森并没有因为裴聿风的话而感到窃喜或安心，相反，他觉得暴躁极了，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难得语气冲了些，裴柯森摇摇头，“不必了，太麻烦了，我自己能走。”

　　“这算什么麻烦，别瞎想，再说了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能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裴聿风皱起了眉头，怎么还生气了，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好了，别生气了，这次是我疏忽了，小叔对不住你，下次不会这样了。”

　　裴聿风越对他好，裴柯森越觉得恼火，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不管他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都不会拒绝，为什么不骂他还要安慰他！

　　裴柯森攥着拳头，鼻子酸得要死，不知道为何情绪来得如此突然，委屈又愤怒，“我不想麻烦你了，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没必要因为我耽误正事，小叔对不起。”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别胡说八道了，我送你回家。”

　　裴柯森甩开裴聿风的手，像是一只倔强的小狼，“我不要，我不想回家，我要去找我爷爷，而且你喝酒了，喝酒别开车了，等会你回家的时候记得找个代驾。”

　　实在没办法，裴聿风只能帮裴柯森找了车回裴庆成家。

　　裴庆成和张梅前几天国庆回老家这会儿还没回来，裴柯森来之前并不知道，如今看到紧闭的房门无力地低下了头。

　　好像无处可归的流浪者，裴柯森坐在昏暗的楼道中，心中升起些许悲切。

　　没有人会特意等他归家。

　　裴柯森走了，裴聿风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一个人跑去顶楼吹风醒酒，想裴柯森怎么就突然不高兴了？

　　难道是因为想家了？

　　虽然裴聿风觉得裴泽那人渣没什么好想念的，但毕竟是亲父子，而且裴柯森总归不是住在自己家，心理上有点小情绪也在所难免。

　　说起来一个多月了，裴泽两口子别说来接孩子就是看望一下都没有，寥寥几通电话也不过嘘寒问暖毫无用处。

　　裴柯森这么敏感的小孩该是觉得自己被忽视了，那这样的话，生气也无可厚非，哄一哄就是了，但只是裴泽和赵倩倩并不好办。

　　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的家长。

　　袁忻羽找不到裴聿风就给他打电话，得知他在顶楼也跑了上来，怒其不争，“大好的机会，你在这干嘛！”

　　“喝了点酒有点困，上来吹吹风。”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撇下人家姑娘自己来吹风！疯了吧。”

　　裴聿风晃晃手机，“我都加上她微信了，有时间再聊呗，我一会儿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公司都放假了，你自己回去加班啊？”

　　“你这话说的，我除了上班就没自己的事了吗，我又不是工作狂。”裴聿风预约了一个代驾，“行了，你们玩吧，我走了。”

　　袁忻羽嫌弃地摆手，“走走走，赶紧走，不就是去找你大侄子吗，真把自己当他爹了！”

　　裴聿风笑笑没说话，转身进了电梯，他就这样总是心软，小时候看裴柯森被赵倩倩惩罚心软，现在看裴柯森被父母丢在一边也心软。

　　真是没救了，裴聿风都对自己无奈。

　　裴庆成和裴庆凯两兄弟住的不进，几乎是横穿整个市区，裴聿风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把天真都染成了金黄色。

　　楼下玩耍的小孩被父母叫回家，家家户户开始做饭，油爆和大米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之中，电视里新闻和广告的声音模模糊糊，还有夫妻俩吵架拌嘴声。

　　老小区没有电梯，裴聿风顺着声音上了四楼，黑乎乎的一团缩在门口，安静又孤独。

　　这是裴聿风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他曾在北风喧嚣的冬季抱走冻伤的侄子，又在万家灯火燃起时捡到无家可归的裴柯森。

　　“柯森，”裴聿风放轻脚步靠近裴柯森，“睡着了？”

　　裴柯森怎么会睡得着，他只是太累了，也太无力了，“小叔？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了。”

　　“那是你家。”裴柯森半天说出一句戳裴聿风心窝子的话。

　　十月过半，气温下降，裴柯森穿的少，裴聿风摸了摸裴柯森的手，是有些凉，“那我带你回我家。”

　　“小叔，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裴柯森自暴自弃。

　　裴聿风捏捏他的手指，“小时候粘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长大了想起来了，告诉你晚了，都对你好了这么多年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裴聿风把裴柯森拽起来，揽着他的肩膀下楼，他的身上热乎乎的，暖着裴柯森冰凉的身体，也拍打着裴柯森苦涩的心。

　　“我知道你想家了，你要是想回家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后天开学，明天我再去接你。”

　　裴柯森摇摇头，头抵在窗户上，“我不想家，我只是想回家。”

　　想回他自己的家。

　　一个属于他的，有爱有温暖的家，而不是所谓的裴泽和赵倩倩的家。

　　这么多年，裴柯森始终不觉得裴泽的那套房子是自己的家，也并不觉得他和裴泽赵倩倩是一家人，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感觉，总是一切都不对劲。

　　“那咱们就回你二爷爷家。”

　　对于裴柯森的家事，裴聿风未曾细问，一来没兴趣二则是人家隐私不好打听，但逢年过节之时也能窥探一二。

　　想起裴柯森对裴泽的疏离，对赵倩倩的听从，裴聿风猜想这些年裴柯森过得大概是不开心的。

　　但他也想不到裴柯森对那个家到了抵触的地步。

　　后来的裴聿风经常想，若是他当初想到这一点，那他是不是就不会狠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