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森晚安

　　“小心点，着什么急！”裴聿风拍了拍裴柯森的屁股，“快去穿衣服，不能再着凉了！”

　　裴柯森傻乎乎地笑着，搂着裴聿风的脖子使劲蹭了蹭，“小叔可以陪我一整天吗？”

　　谁能拒绝一个软乎乎的生病的小孩呢，“可以。”

　　裴柯森又趴在裴聿风肩膀上傻笑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去穿衣服，裴聿风摸了摸裴柯森差点冻伤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特别碍眼。

　　“裴柯森，你……昨天为什么会在外面？”

　　听到这个问题裴柯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小手紧紧抓着裤子，坐立不安。

　　裴聿风有些担心这个问题对裴柯森造成二次伤害，便温柔地牵起了裴柯森的小手，捏捏他的手心，放轻声音说：“不想说可以不说，穿衣服吧，咱们去吃饭了。”

　　“小叔，”裴柯森沉默了很久，没回答裴聿风的问题，反而问道：“小叔，为什么会有‘死’这个东西呢？他会让人伤心，还会让人害怕，没有他不行吗？”

　　裴聿风一瞬间就明白了裴柯森的心思，大概是昨天的那件事让他受了伤，想念他从前的父亲了。

　　“你可以把死亡想象成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冬天只有春天，没有疼痛只有快乐的世界，去了那里的人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一定是开心的。”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连声音也听不到了。”

　　以前宋益奇跑运输经常十天半月都不回家，裴柯森想他就给他发视频打电话，看屏幕中他的脸，听手机里他的声音。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微信里宋益奇最后的几条语音都被赵倩倩删除了。

　　对于宋益奇，裴柯森能够保留的就只有一张两寸照片和三四年的记忆。

　　是啊，死亡对于死者来说，是解脱，是一无所知；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却是极大的悲伤。

　　裴聿风帮裴柯森穿裤子，“那就把他放在心里，每天想念一遍，不要忘记他，他也不会忘记你的。”

　　“他会记得我吗？”

　　“会的，因为和你想念他一样，他也很想念你。”

　　“那如果，我管别人叫爸爸，他会知道吗？会不会很伤心？”

　　裴聿风手一顿，抬头看着裴柯森，他好像的确没听到过裴柯森喊裴泽爸爸，裴聿风不动声色地问：“你妈妈让的吗？”

　　“嗯，妈妈说过很多次了。”

　　“你想叫别人爸爸吗？”

　　裴柯森摇摇头，“我有爸爸。”

　　“你不喜欢现在的爸爸吗？”

　　裴柯森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裴聿风衣服上的扣子，低垂着头不说话。

　　“昨天是因为这件事跟爸爸吵架了吗？”裴聿风尽量把声音放得很轻，以免吓到裴柯森。

　　“妈妈很生气，她说我不懂事，”裴柯森眼圈红了起来，“小叔，我是不是……应该听妈妈的话？”

　　原来不是裴泽是赵倩倩？

　　“妈妈说什么了？”

　　“妈妈说爸爸死了，说裴叔叔才是我爸爸。”

　　看来昨天是因为裴柯森的不配合，赵倩倩才把他赶出家门，裴聿风既惊讶赵倩倩的狠厉决绝，又震惊于裴柯森的坚持。

　　这本是裴泽的家务事，是好是坏都应该人家两口子解决，怎么都轮不到裴聿风不插手，但看起来赵倩倩和裴泽实在不靠谱。

　　裴聿风把裴柯森抱下床，让他自己穿鞋子，“裴柯森，你是幸运的小孩，因为你有两个爸爸。第一个爸爸陪了你八年，但现在他累了，所以让裴叔叔继续陪着你，裴叔叔是你第二个爸爸。”

　　“他们两个都是你爸爸，一个在天上爱着你，一个在身边陪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他们都不会怪你，因为他们都很爱你。”

　　“真的吗？”

　　“真的，”裴聿风蹲下来抓着裴柯森的手，和昨天截然不同，暖乎乎的。

　　裴柯森抱了抱裴聿风，有些哽咽但没哭，“谢谢你，小叔。”

　　对于裴柯森生病这件事，裴庆成和张梅没有多问，只关心了下裴柯森的症状，叮嘱他多吃饭穿厚点。

　　裴聿风还以为裴庆成和张梅不知道昨天的事，可看他大伯母欲言又止的表情，裴聿风明白裴泽大概早就跟他们说过了。

　　到底是半路来的孙子，哪怕有亲子鉴定，但感情上终归还是差了一步。

　　人都是利益驱使下的动物，难免凉薄了些，再加上裴柯森迟迟不该口，张梅心中自然是有不满的。

　　裴聿风才懒得共情裴泽这一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作自受罢了。

　　高兴也受着，不高兴也要憋着，凭什么天下的好事都让他裴泽一个人全占尽了。

　　裴柯森挂了三天水，裴聿风天天陪着去，赵倩倩也去，但去了也不怎么说话，偶尔问问裴柯森渴不渴饿不饿，剩余的时候就坐在一边发呆或者玩手机。

　　裴聿风不想安慰赵倩倩，裴柯森一个小孩就够他操心了，他精力就这么多，实在分不出多余的。

　　裴柯森叫裴泽爸爸那天，裴庆成拉着裴庆凯喝了一顿酒，张梅也一扫往日的阴霾凑到王云晶跟前唠家常。裴泽拍了许多照片，裴柯森的赵倩倩的，全都发到朋友圈，不少好友给他点赞祝贺，裴聿风看了心烦拉黑了裴泽。

　　全家都喜气洋洋的，只有裴柯森一个人窝在裴聿风怀里玩玩具。

　　晚上裴柯森快要睡着的时候，赵倩倩进了他的房间，给他掖了掖被子看到裴柯森醒了，轻轻地问：“是妈妈把你吵醒了吗？”

　　裴柯森没回答问道：“妈妈，你有事吗？”

　　赵倩倩一顿，低下头而后说：“柯森，那天的事是妈妈对不起你，我也是一时着急，你别怪妈妈好吗？”

　　裴柯森看着赵倩倩不说话，赵倩倩有点心慌，抓着裴柯森的手，“你是妈妈的孩子，你生病了妈妈也伤心，妈妈的本意并不是要惩罚你，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妈，我照你说的做了。”

　　“柯森明白妈妈就好，”赵倩倩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歉意，“柯森以后和爸爸好好相处，没有爸爸咱们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裴柯森闭上眼睛，转过身，“妈妈，我困了，想睡觉了。”

　　虽然裴柯森听她的话改了口，可赵倩倩却觉得有点东西变了，她好像失去了什么，顷刻之间就不见了。

　　赵倩倩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心口涨得难受，手掌放在裴柯森的后背上才得到片刻安宁。

　　“柯森，晚安。”赵倩倩请问地说，却没能得到裴柯森的回应。

　　过了年日子就变得很快，裴聿风今年高三开学开得早，初八就要回去了，初七晚上裴聿风把裴柯森叫了出来。

　　裴柯森刚吃饱饭，嘴角还有油点子没擦干净，培育风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脏死了，小邋遢。”

　　裴柯森并不生气，只是抿着嘴傻笑。

　　“小叔，咱们要去散步吗？”

　　裴聿风带着裴柯森溜达，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是要找个地方把你卖了，买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