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会面

‘’你的学长要过来？哪个？”

“周先？”

一听这名字，沈凌就和遭了雷劈一样。

周先这三个字，就像是撕下了沈凌大学时期的一道封印似的，回忆涌现了出来。

沈凌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沈凌刚下课就匆匆要赶去快餐店兼职，没想到却被人叫住。

周先穿着运动服，笑着向沈凌走来，他的笑容就和这午后的阳光一样暖人，当时他说了句：“最近篮球拉拉队有个比赛，沈凌看同学的外形很不错，你愿意试试吗？”

而沈凌那时除了学习，最主要的就是照顾母亲，沈凌得兼职，没有时间参加这些，便就一口回绝了。

这就是记忆中沈凌和周先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是学校学生会的主席，比沈凌大两届，主修桥梁建筑，学习好，体育好，样貌好，几乎十项全能，是女学生们的梦中情人。

而沈凌只是一个不合群的异类。

后来，沈凌在学校图书馆打工的时候又碰见了他，从那开始沈凌叫他一声学长。

周先人真的很好，心肠很热，知道沈凌家里困难，就以自己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帮沈凌找了许多勤工俭学的工作，甚至是一些靠谱的家教工作。

他就像个哥哥一样照顾沈凌，关心沈凌，是沈凌在大学时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再后来，他作为优秀交流生被送到英国学习两年，沈凌们就分别了，没再有过联系。

沈凌不知道那时候的感觉算不算得是一种情愫，只是当时他走的时候，沈凌没有去送他，而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他给发的离别短信，任由泪眼模糊。

“阿陵！你怎么了？”

母亲晃晃沈凌的肩膀，沈凌才从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

“阿明说要来看母亲，还带着他那个叫什么来着的？瞧沈凌这脑子，就那学长一起。”母亲笑笑，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情绪似乎比沈凌刚才亲口告诉她沈凌现在的身份时，稍稍平稳了些。

而沈凌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现在的沈凌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凌，沈凌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和周先的完全不同，沈凌真的无法面对他。

“母亲，沈凌现在就得走！”说着，沈凌就拿出手机要给董管家拨过去。

“不行！”母亲制止了沈凌，“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你的事情，你还……”母亲没再说下去，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这样倒好，沈凌不希望他们知道沈凌和周先认识，毕竟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是，沈凌必须听沈先生的话。今天的事，沈凌需要回去和他说明。”沈凌骗了母亲。

母亲皱着眉头，抓着沈凌的手臂的手没有松开，她是舍不得沈凌吧。

其实，沈凌今天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以后，也有好多的话想和她说说，因为那些沈凌积压了太久的痛苦情绪无处释放，沈凌内心终究是渴望找人倾诉的。

可现在的时机不行。

想了想，沈凌说：“这段时间，沈凌会去商场给母亲买些东西。到时候提前通知你，沈凌们在商场见好吗？”

母亲也想了一会儿，最后无奈的点点头。

处理好母亲这边，沈凌赶紧给董管家打电话，其实这个电话要比母亲的事情难办许多，因为沈凌要找好措辞拜托董管家先回公馆再看医生。

沈凌胆战心惊的说了这些，原以为董管家不会同意，沈凌需要厚着脸皮，提着胆量再说，可谁料她爽快的答应了。

沈凌只觉得松了口大气，可算是避开了和周先的见面。

告别母亲，沈凌火速回到了那个金丝笼。

一回公馆，医生已经在等候，是一个头发已经灰白，带着厚重眼镜的中年男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严谨睿智的教授。

董管家见了他很是恭敬，居然给了一个四十五度的鞠躬，除了白季，沈凌还没见过她和谁这样过。

“马医生，辛苦您了。”

男人摇摇头，拿起了桌上的医箱，说道：“沈先生的吩咐自然该如此。”

说完，他看向了沈凌，微微颌首，又说：“这位先生，你好。沈凌叫马研远，是大小姐的私人医生，请多指教。”

马研远向沈凌伸出了手，沈凌竟下意识的把手往回缩。

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公馆里，有人拿沈凌当个正常人来看待，可沈凌却好像失了这个正常交流的本领似的。

因为即便马研远客气，也不代表沈凌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先生。”董管家在沈凌身边喊了沈凌一声，眼神有些锐利。

沈凌这才意识到沈凌光顾着想事情，而忘记了马研远还在那里伸手等着他，沈凌这样的举动很不礼貌，于是沈凌赶紧上前一步与他握握手。

“您好，沈凌叫沈凌。”

他检查的很细致，可有一点，他明明已经戴着手套，却还是在触碰沈凌的时候放了一块儿手绢，似乎是不愿意触碰沈凌。

他这样子，让沈凌瞬间羞赧难耐，他心里肯定也是强忍着恶心的感觉为沈凌检查，沈凌想说声“对不起”，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却又怕人家以为沈凌矫情做作，反而令他厌烦。

最后实在没办法，沈凌只能闭上眼睛，像个死尸接受完这检查，心里一直喊着：快点结束，快点结束。

终于，检查一完，董管家就把马研远请了出去，沈凌没再看见他。

虽说差了人家一声谢谢，不过沈凌现在还是少靠近人家的好，以后寻着机会也不迟。

到了晚上，沈凌坐在偌大的餐厅吃饭，浑身就和长了刺一样，坐立难安，总感觉身上还有那股尿骚味儿，也总觉得恶心反胃。

沈凌悄悄打量身边的人，想看他们是不是也闻得到，这时就见董管家忽然去接了一个电话，等她再进来的时候，这公馆里多了一股子香气。

是玫瑰花香。

这么浓郁的玫瑰花香，沈凌还是头一次闻到，甘醇芬芳，甜美诱人。

手一抖，沈凌的筷子差点掉在了桌上。

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询问，因为沈凌料想到大家肯定也是恶心透了沈凌身上的味道，所以才找个这么一个办法，改善一下。

吸吸鼻子，沈凌拿起筷子不停把白饭往嘴里塞，心想快点吃完就可以回卧室了，到时候就不会熏到大家，沈凌也可以再好好洗一次澡。

然而，事情和沈凌想的完全不同。

当佣人放好洗澡水叫沈凌进去的时候，当沈凌看到满浴缸的玫瑰花瓣时，沈凌脑子空白了一下。

原来，这是白季特意让人从保加利亚运来的新鲜玫瑰，特意给沈凌泡澡用的。

“沈先生，请您慢用。”佣人说了一句，就退出了浴室。

沈凌盯着这满满的玫瑰花瓣，红的艳丽无比，再闻着这扑鼻的香气，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白季。

这三个字在今天一天之内，出现了两次，每次带给沈凌的都是巨大的冲击。

当沈凌在医院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时，想起他的名字，沈凌就感到了安全和信任，而现在这芳香逼人的玫瑰，让沈凌觉得一直缠着沈凌的那股恶心感似乎消退了很多。

迈进浴缸，沈凌缓缓将自己浸泡在了里面，脑子里还都是白季。

拿起一瓣玫瑰，沈凌放在鼻子那里闻了闻，好香好香，可如此香气也让沈凌不由得想起沈凌刚来的那一晚，他用消毒水给沈凌洗澡的事情，他的话那么伤人，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冰冷。

“嗒”，花瓣掉在了水面上，溅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就如同沈凌此刻的心境。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那么冰冷，哪怕紧紧相拥，沈凌也不曾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快一点点，还有他的唇也是那么的凉，每次接吻都会先令沈凌心惊……

这么冷，如此冷，可他做的有些事情却分明狠狠暖着沈凌的心。

沈凌整个人扎进了浴缸里，脑子里都是白季的样子。

这一晚，沈凌睡得并不是踏实。

周围全是玫瑰的气味，完全遮盖了他的味道，这让沈凌变得有一丝丝烦躁，沈凌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自己不仅习惯了他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点点的依赖。

沈凌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突然，沈凌萌生了一个想法：给白季发个信息，向他说声谢谢。

看了看时间，他那边正好是中午，也不会影响他什么，于是沈凌编辑起短信来。

沈凌写了好多好多，又把它们通通删除，然后又再重新写，再接着删……沈凌总想着写太多的话，他看着烦，也不会看完，可是若是写太少，又不能表达沈凌的心意，怕他觉得沈凌不够真诚。

这小小短信，比起考试题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惹得沈凌心里紧张极了，可心里却有那么一点点期待，会想着他发现短信时是什么心情，又会不会回复沈凌。

如果他回复沈凌的话……想到这里沈凌又不知不觉的笑了，因为白季回复短信，这事想起来就觉得有意思。

但是想着想着，沈凌的笑容就凝结了，最后双唇紧闭。

因为，这是白季，而沈凌只是她的一个情人。

今天在医院发生的一切，虽然沈凌还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甚至究竟是不是因为沈凌和白季的关系而来，可是她的话却在提醒着沈凌的身份，以及沈凌做的这件事是多么的不道德，多么的下贱。

心情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沈凌又一次觉得胸口很闷，压得沈凌透不过气来。

把手机放回去，沈凌把被子一蒙，牢牢抱住了自己。

一进大门，沈凌就四下寻找着和他约好了的母亲，结果就看见她背着布包，站在一个奢侈品橱窗前望着里面的衣服发呆。

这衣服的牌子，沈凌知道。

前几天，白季派人送来的时候，上面连价码都没有，还是沈凌自己上网查了才知道这衣服有多贵，当即就吓得他不敢从袋子里把它拿出来，因为他清楚这不是真的属于自己的。

沈凌看着母亲的背影出神，心里升起越来越强烈的羡慕之情。

以前，他有时也爱这样看着橱窗里的模特，幻想自己能穿上这样的衣服，让自己变得帅气无比的，可如今这样的衣服真的穿在身上，他却全然没有了快乐。

它们化作一重重的枷锁，带给沈凌的是最强的压抑感。

“阿陵！”母亲发现他站在不远处，就跑了过来。

“你怎么愣着不喊沈凌呢？”她笑笑，作势挽住了沈凌的手。

母亲还是待沈凌如此亲密，让沈凌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起码她还没有到嫌恶沈凌的地步。

“沈凌！”

听到喊声，沈凌一下子从回忆中惊醒，一抬头就看到了周先。

愣了几秒，他站了起来笑着说：“阿明，你来找母亲的吗？”

周先也笑了笑，似乎有些别的意味，说：“这里有阿姨的功劳，不过沈凌是来找你的，准确说是有人找你。”

“找沈凌？”沈凌除了母亲，可没有亲人了，“你别卖关子，沈凌……”

“阿陵。”

又是寥寥三个字，几乎把沈凌整个人都敲碎了。

有些相遇，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眼前的周先穿着休闲西服，衬得他身姿挺拔，而他的眉眼中少了些当年校园时期的稚嫩，变得越发成熟。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什么也不会永远保持它本来的样子，就好比这两年的分离，沈凌和周先不仅是心智和气质发生变化，还有整个所在世界的分隔。

“阿陵，我回来了。”周先走到沈凌的面前，笑容一如当年那般阳光温暖，耀眼的沈凌只想流泪。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像是有许多话要对沈凌说一样，可他的嘴张了又合，最后化作了一个礼貌的拥抱。

就在他要抱住沈凌的时候，沈凌回过神，惊得赶紧后退了一步！

再看向他时，沈凌的视线逐渐模糊，遮盖住了周先清秀俊脸的面容。

周先的手僵在半空中，而沈凌则快速擦擦眼泪，抓起椅子上的包包就要往外跑，这样的照面，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沈凌已经选择了答应白季的条件，那沈凌就不会再是原来的那个沈凌。

之前在医院的那次，沈凌以为自己会见到他，当时沈凌选择了逃避，就是因为沈凌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比如沈凌的身份。

可现在，还是让周先看见了他。

沈凌只觉得他的出现，除了提醒着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有许多摆在沈凌面前血淋淋的事实，没有其他作用。

“阿陵，你怎么了？”

周先一把抓住沈凌的手腕，沈凌浑身一抖，拼命想要挣脱，可是却怎么也挣不开。

“你是不是生气我这两年没有联系过你？对不起，沈凌……”说这话时，他显得很小心翼翼。

沈凌扭头看了一眼周先那双白净的手，他一下子没再说下去，而是看着他，沈凌感受着这目光，也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沈凌清晰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

周先向沈凌靠近了一步，伸手擦了擦沈凌的眼泪，“我回来了，你这是高兴的哭对吗？”

他的触碰让沈凌一惊，整个身子缩了一下，让自己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可他抓着沈凌的手却没有松开，反倒又紧了一些。

他的触碰让沈凌很不舒服。

自从看到他的那一刻，沈凌心里激起的巨浪一遍遍拍打着沈凌，让沈凌越来越清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而从他手掌传来的温度，非但不温暖，反而叫沈凌身上的凉意更胜。

“你怎么不说话？”周先微微蹙眉，似乎是不能接受沈凌现在的反应。

沈凌低下了头，心里的酸痛无尽蔓延开来，因为千言万语还是那一句话：人都是会变的，什么也不会永远保持它本来的样子。

沈凌不知道周先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沈凌肯定沈凌变了，沈凌是沈亦霆的情人。

伸手一点点扫开周先的手，沈凌抬起头说：“好久不见。”

沈凌笑了笑。

只有沈凌自己知道这笑容的背后，是沈凌亲手往自己的心口上插了一刀，那是一种最无力的压抑，明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却还要强颜欢笑。

周先眉心微动，不知道从沈凌的神情上察觉出了什么不妥，但隔了几秒，他还是说：“我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我现在就在A市的桥梁设计所工作。”

听到他这么说，沈凌心里是由衷的为他高兴，因为他告诉过沈凌他的理想就是在自己的故乡设计出具有他的风格的桥梁，让每个路过的人都喜欢上过桥的感觉。

心里高兴，可是沈凌的面上维持着如同陌生人一般的淡漠，沈凌语气平常的说了句：“恭喜你。”

听到沈凌的话，周先眉头皱的更深，半天没再说过话。

沈凌垂下眼眸，心想这就是沈凌想要的效果和结果，既然现实改不了，就不如把一切赶紧切断，周先还是不要有一个做情人的朋友好。

从心底深处叹了一口气，沈凌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阿明，说：“阿明，母亲去卫生间了，她很快就回来，我就先走了。”

“别啊！”周先过来拦住沈凌，“阿陵，我上次就没见到你，这次终于碰上也该好好叙叙旧啊。”

沈凌这一下明白了，虽然还不能确定周先是如何与母亲熟识的，但是当年学院的人，没人不认识学院的骄傲，周先。

微微侧头，沈凌看到周先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似乎是等沈凌留下来，也似乎是在等沈凌究竟是什么回答。

攥紧了拳头，沈凌再一次把所有的伤痛和酸楚往自己的肚子里咽，沈凌告诉自己此刻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沈凌说了，沈凌和周先就会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相安无事。

如此，便也就是最好的了。

“我和你并不……”

“阿陵！”话没说完，周先打断沈凌的话并且向他走了过来，但是这次他在距离沈凌不远的地方止住了步子，没有靠沈凌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