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客厅的方桌第一次摆这么多早餐，透明塑料袋里哈着发烫的热气，肖战躲在被窝里都能闻得见香味儿，探头问王一博都买了些什么。

王一博捞过一个海碗，把刚打来的胡辣汤往里面倒，黑胡椒混在汤水里上下翻涌，几滴溅到桌子上，指尖也难免沾了一些，顾不得擦，肖战已经走过来了，帮他打下手，拿纸巾跟在王一博后面帮他擦手指，王一博把纸巾接过来，跟肖战说不用他碰。

“我是河南人”勺子落入碗中发出“叮当”的脆响，白瓷勺，他搅了搅，帮肖战把里面的配菜搅匀，“刚好看见卖这个的，平时不常见，就想买给你尝尝味道。”

肖战揣着胳膊在一旁坐下，安静地看着王一博替他搅拌的动作，盯着他修长的手指，上面还有一滴汤汁没擦干净。

“胡辣汤吗？”他仰起头问，还是又抽出一张纸把王一博手上的液体擦掉，王一博的动作被对方打断，肖战捏着他的手指握在自己手里，“我自己来，你别忙活了，先吃。”

王一博愣了一下，应了一句好。

他不太会照顾人，也不会做饭，平时吃东西不挑，基本上都是能吃饱就行，说真的王一博在吃穿上面非常好养活，但他觉得肖战应该不是这样，肖战的一切都显得异常精致，工作室的设计，他平时穿衣的讲究程度，还有说话谈吐，都让王一博觉得肖战这个人，跟他一定要受委屈的，再加上肖战很会撒娇和服软，于是更加给了王一博一种他应该住在城堡里被惯养的感觉。

肖战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体验，就比如现在，当王一博理所应当地试着去照顾对方时，肖战反而捏着勺子舀了一口汤，先是自己小心翼翼抿了抿，再皱皱眉，或许是太烫了，于是他又吹了两口，再送到王一博嘴唇旁边。

“挺好喝的。”肖战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仿佛这东西不是王一博亲自拎回来的，而是他为对方特地准备的珍馐，王一博愣住，肖战又把勺子往他下唇上面压了一些，于是他只好张嘴。

“谢谢”肖战看他喝下去扬起一个笑，“我很喜欢喝。”

王一博这才彻底落座，两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有点挤。

他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看着显得吃什么都很香，肖战把包子从中间掰开，露出里面的肉馅轻轻吹，王一博端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胡辣汤，肖战那边一口还没动。

“王一博。”在他准备喝下一口的时候肖战喊他的名字，他放下碗，脸颊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都是食物，看起来像个塞满坚果准备过冬的仓鼠，和他的性格形成很大反差，肖战忍不住笑，戳一戳他的脸，王一博不明所以。

“不要吃这么快。”肖战笑完才说正经事，“这汤很烫，这么喝伤嗓子，对食道也不好。”

王一博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端碗继续喝下去，咀嚼的动作也忘记做，肖战把自己掰开的包子放到他手心，让王一博吃这个，他拿起勺子对着面前的胡辣汤慢悠悠地搅。

白瓷勺子碰撞碗底发出很小的声响，狭小的出租房内只剩下这唯一的声音，肖战把汤搅得差不多了，试了一下可以入口，端着碗沿把王一博的那一份换了过来，自己的给他。

“喝这碗吧。”

“你还没吃。”王一博发现肖战的指尖被勺子烫得有些发红，才想起这种材质不隔热，起身要拿冷毛巾帮肖战捂手。

“别折腾了。”肖战一把拉住王一博的袖口，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对方耳垂上捏，他和王一博面对面坐着，肖战的手逗留在他的耳朵上，彼此对视，肖战对王一博笑，告诉他自己没有那么娇气。

王一博就又觉得自己心口塌陷一块。

已经是塌陷的第几块了？他数不清，王一博还以为自己是一个比较冷漠的人，对人对事都这样，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在这之前没有遇到肖战。

他没有擅自给肖战下什么定义，只是单纯地觉得肖战于他而言稍微有些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这又让王一博想到自己在楼下买早点的时候，拎着一袋子小笼包，还在考虑肖战会不会其实更爱吃香菇青菜馅的？

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不太一样。

王一博在外漂着很久了，这么些年几乎没有回过河南，今天买的这一口汤其实并不是很正宗，好在可以抚慰他的心，肖战及时的体贴让王一博的恻隐之心又开始无限泛滥，他有些后悔在酒吧对肖战做的那些过分的事，肖战越是翻篇不提，王一博越是愧疚，他想，小猫不听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可以换一种教育方式的，不一定非要走这么极端的路子。

王一博在养猫方面的经验尚浅，需要肖战一步一步带着他摸索。

大雁早就迁徙而走，窗外的枯树枝丫孤零零地在风里跳舞，余一片发黄的叶子还在高处挂着，肖战吃饱饭支着胳膊在窗口看风景，王一博也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属实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或许这就是他跟艺术家的区别，肖战只穿了一件王一博的长袖，并不保暖，站着手脚发冷，于是开始缓慢向后靠，他想看身后的人会不会接住他。

直到后背遇上温暖的胸膛，肖战不由自主眯了眯眼，反手抓过王一博的胳膊环在自己腰部，这下彻底变成王一博从后环抱住他的姿势，肖战偏过头看抱着自己的面无表情的木头，说王一博一点也不主动。

王一博挑眉，主动在哪？他在床上主动就可以了。不仅可以主动，还很自动。

“冷就回被窝。”王一博抱他的胳膊悄悄收紧一些，“我去把空调拆了洗。”

肖战摇头，“想吹会儿风。”

有时候他确实不太能理解小猫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窗外的确很大的风，看远处行人围巾乱舞的程度足以判别，但他们的窗户关得很严，只有一些缝隙往里面透着凉气，如果肖战说的吹风指的是这个的话，王一博觉得模特和画家确实有次元壁。

他不是觉得冷吗？冷还吹什么风。

王一博不由分说把肖战扛起来丢到床上，他的床板不是海绵垫，是很硬的板床，软床垫对脊椎不好，王一博不肯睡，倒是苦了肖战，摔到上面连回弹的余地都没有，捂住屁股皱眉头幽怨地看向王一博，王一博不理，抓过被子一股脑把他裹到里面，肖战的撒娇攻势失败，气鼓鼓地指着王一博说，“你没情调，也不温柔，你没老婆。”

“我不需要老婆。你需要我给你找一个。”王一博到外间去，声音不远不近，听得肖战想骂人，但又不能骂人，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他决定至少一分钟不再和王一博讲任何一句话。

肖战对王一博无计可施，有时候他的小招数很管用，有时候王一博又油盐不进，全看对方愿不愿意接招，正恼着呢，脚心处塞进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王一博的大手把肖战的脚掌拽过来，肖战这才贴住，好暖，是一个灌满的热水袋。

外面裹了干毛巾，所以不会烫伤，肖战把热水袋夹在自己两只脚中间，身体又向下缩了缩，撇着嘴说王一博你别想讨好我。

王一博没接话，端了一盆水去拆空调壳子。

于是肖战又把头露出来，问王一博有热水袋怎么昨晚不用。

王一博头都没回，和他说刚在楼下买的，然后顿了顿，把手放下来，仍旧没有转过头。

“怕你感冒。”

“王一博。”肖战似乎是带了点鼻音，“你会拆空调吗？”

“不会。”王一博又抬起手，研究到底从哪里开始拆，“捯饬一下就会了，放心。”

“要是有个飘窗就好了。”肖战有一句没一句和他搭话，“外面的枯树枝很好看，想画下来。”

“嗯。”

“刚才过去的姑娘戴着的红围巾和她呢子大衣撞色也很好看。”

“嗯。”他不知道肖战在这一会儿时间里观察了那么多东西。

“风的形状也很好看。”肖战还在神往。

“风有形状吗？”王一博成功拆下了第一步，回过头问他。

“有。”肖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表情里飞舞的神色是王一博没有见过的，这是另一个肖战，画家肖战。

“你看树枝摆动的频率，还有叶子飘的方位，风在朝着一个方向吹，它往北边跑了。”

肖战的眼睛弯弯，指着窗外对王一博说，王一博看着有一瞬间的发愣，他觉得肖战在告诉他，王一博，风往那边溜了，你替我追上它。王一博想，只要肖战开口，他会追的。

没人可以拒绝在艺术里的肖战。

他擦了擦手，拿过手机，拍了一张窗外的风景照，现在王一博觉得这里确实有风景了，也稍微有那么点看头，因为肖战的形容。

他把手机递给肖战，肖战接过来放大，再缩回去，再放大。

“会有带飘窗的房子。”

“先拍下来。以后有机会再画。”

王一博揉揉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