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忆中的人

书名:莫怀死去的身躯.
作者:桉玖

  “妈的,什么玩意儿,钱还不起就别借啊,呵,tui,晦气!”

一群身形高大,长相彪悍的人站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内显得格外显眼,原本屋内排列整齐的物品早就被砸的四分五裂。

而在他们的面前还坐着一个女人,她头发凌乱,额前鲜血直流,身体不断颤抖着,眼里满是恐惧,但她像是没有痛觉般,仍在不断的磕着头,语气里满是卑微。

“大哥,求求你们了,再......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我会把那个人欠下的钱还给你们的,真的......求求了”,说完后,又连连磕了好几个头,水泥地上也沾满了血渍。

那群人淡漠的看着她,嘴里还想要说什么,一旁坐着抽烟的人突然示意着他们住嘴,于是全部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女人“砰砰砰”的磕头声,每一声都磕得极重,极响。

他像看好戏般用蔑视的眼神静静盯着那个女人,又猛吸了一口烟蒂,从嘴里缓缓吐出烟雾,而后又把手中的烟捻灭。

冷漠的脸庞却突然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俯下身拽起她的头发,强迫女人与自己眼神对视上,说道,“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但就三个月,要是三个月后你还不完......那可别怪我会做出什么事情了”。

后面的字说得格外的轻,但肉眼可见的看见女人的神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她明白他所说出格的事情是什么,说得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我...我会还完的”。

男人听完后瞬间发出渗人的笑,“哈哈哈哈”,而后又冷冷道,“很好,那我们三个月再见~走吧”。

他松开刚刚拽住的头发,起身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纸巾惺惺作态的擦拭了一番,还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像是碰见什么脏东西一样,眼神充满着不屑。

临走时,男人回眸望去,悄然望见破烂不堪的门后有个小男孩正露出一只眼偷偷观望着,那男孩似乎知道来人是谁,眼眸下满是惊恐,但不乏还带着一丝恨意,小手紧紧扒拉着门框,指尖不禁握得发白,男人只是低笑了一声并未多语便走了。

男人走后,女人仍旧披头散发的坐在那喃喃自语,“我会还完的,我会还完的......阿淮,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她的眼里充斥着恐惧与害怕。

南方的寒冬终于降临了,原先夏季傍晚的六点还能看见天边的一抹晚霞,可如今抬头望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连一轮明月都不曾见到。

夜晚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划过一般,路旁的大榕树在风中狂舞着,或许是风过于寒冷,导致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

在漆黑的小巷子里,除了如同婴儿声般的野猫叫声外,还有微弱哭泣的声音。

一位少年环抱着双手,歪歪斜斜的靠在昏黄的路灯下,嘴里叼着棒棒糖,似乎在等着人。许是那呜咽的声音让人听了实在厌烦,他抬手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径直走到声音的源头。

只见墙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身形瘦小的男生,虽是冬季,可他的衣服却是如此单薄,头发也是湿哒哒的,还有不知名的水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地面,他把头低埋在手里,一声声的呜咽声听着不禁让人心疼。

此时那个少年挡在了他的面前,大片阴影笼罩在小齐淮的身上,许是少年看见此景有些不忍心,在小齐淮刚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就被少年丢来的黑色外套盖住了视线,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别哭了,先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小齐淮拿下外套,原本想摆手说不用的,但耳边又响起了一句,“就你这小身板,不许拒绝”,他抬头望向那黝黑的瞳孔,眼神冰冷让他不禁想到了脑海里那不好的一幕,只好默不作声的穿上。

小齐淮以为少年也是和其他人一样来欺负他的,眼底里露出满满的戒备。少年淡淡看着眼前哭红眼的小孩,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颗随身携带的糖果与纸巾扔在了他的怀里。

“吃完这颗糖就会开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种天气,大晚上的呆在外面很冷,也不安全你也赶紧回家吧”,那个少年虽然语气冰冷,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暖人心的。

原先少年还想在说几句的,但只听见巷子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灯火通明的巷子口隐隐约约有个男生站在那里,不断挥舞着手喊着他的名字,“阿陌——”。

少年张了唇但没发出声音,只是话语一转,随意叮嘱了几句便离去了。小齐淮愣愣的望着走远的背影,从一人变为两人,只能模糊听见他们的对话,直至消失。

而那时的他心中不经意间冒出了一个萌芽,连他自己似乎都没发现的萌芽。

他用冻得发红的小手颤颤巍巍的打开那颗糖塞进嘴里,糖果进入口腔的那刻,甜味在嘴里散开,他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刚刚哭红的双眼此时又蓄满了泪水,温热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流出,他第一次觉得糖可以这么甜,一句安慰能让他那么心暖。

那天小齐淮在外面呆了许久,久到哽咽的声音恢复正常,他穿着有些许宽大的衣服回到家中,家里还是和出去前一样,乱糟糟的一片,房间门也只是半开着,只见屋内付岚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床上,意识不太清晰,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

他小跑过去满脸担心的询问着,“妈妈,你还好吗?”

“阿淮,没事,妈妈只是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她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痛苦,但那张惨白的脸笑起来看着更加渗人。

而小齐淮只是轻抚着她痛苦的脸庞,随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从宽大的衣服口袋中掏出几颗糖果,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刚刚一位哥哥和我说,吃了糖就会开心,我把剩下的糖果给妈妈吃,妈妈要开心一点哦”。

付岚虚弱的接过一颗糖说道,“妈妈......只要一颗就好......剩下的.......阿淮自己吃”,看着小齐淮的样子,付岚眼泪流湿了枕头,心中暗想着,「明明这个年纪不用承受那么多的谩骂,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可是.....却成了这样子......」。

望着小齐淮熟练整理屋内的背影,付岚心里不禁难受起来,但她深刻明白他们很快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一晃距离那个事件早就过去好几年了,后来齐淮和付岚一同搬离了让他们痛苦的破旧小屋,齐淮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少年,更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他们了。

儿时的他并不知为何母亲要帮父亲还债,也不知母亲后来是如何还债的,只知道在那以后他的父亲不再是他的父亲,而他母亲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本以为记忆是最容易被遗忘的,它会像一缕青烟般逐渐随风飘散,亦或者是在时间的洗礼中慢慢淡去。

可记忆中的少年却像是永久驻扎在他世界深处一般,刻骨铭心,从未忘却。

衣柜角落里那套黑色外套便是承载着他好几年的思念,以物思人,在茫茫人海中,他想遇见一人是如此之难,不知方向,不知去处,不知芳名,只能靠着彼此之间的缘分,如果缘分未尽那两人自然会相见。

他的房间虽然不大,但一面墙上有着各式各样奖状,亦或者奖杯,中考又以全省第一考上临城中学,自此之后他也成为了临城中学人人皆知的“年级第一”。

开学季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临了,其他人迎来的是“秋天第一杯奶茶”,“开学第一个礼物”,而临城学校也给了临城学子们一个大大的礼物——开学考试。

有人在年纪榜前哀嚎痛哭,有的人则是在那欢呼雀跃,齐淮从年级榜路过也只是轻撇了一眼,似乎没有特别大的感受,年级第一:齐淮,旁边还有一张许久未变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蓝白色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并不那么呆板,或许是从小营养不良的原因,头发是浅棕色,他眼前的发丝早就越过眉毛遮盖在琥珀色的眼眸上,脸上毫无笑意,看起来极其高冷。

此时身着一身黑灰色嘻哈服的男生路过,看着这么多人站在年级榜前,他也凑上前去看个热闹。

  看到年级榜第一,他的眼睛倏然一亮,眸底露出一抹惊喜之色,那张脸竟与另一个人有着七八分相似,尘封许久的声音在此刻油然而起,温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祝我们的阿陌,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或许是他的穿着打扮实在耀眼,与身边人形成了明烈的对比,顿时间引起了周围女生躁动。

“omg,太帅了吧,是转校生吗?!”

“救命好像要联系方式啊,激动死我了!”

“麻麻,我好像遇到了爱情......”

“好帅,我的眼泪快要从嘴里流出来了。”

“哈斯哈斯哈斯,嘿嘿嘿,帅哥~”

“.......”

听见周围人的躁动,才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思绪。黑眸紧盯着年级榜的人和名字,“齐淮?”他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在管躁动的人群,而是直接拨开人群,顺着楼梯径直走到教务处。

他象征性地叩了几下门,还未等里面的人回应便开门进去了,他直接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上还叼着棒棒糖,跟进自己家一样舒坦,而在电脑前戴着黑色眼眶的男人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呵斥道,“云陌,这是在学校不是在家你注意点。”

但他还是满脸不屑道,摊了摊手道,“哎呀,叔,你不要像我爸一样死板好不好?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在唠叨就要烦死了”。

云海文不禁头疼起来,看着自己家侄子转到这里,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祸端,这都是他父母离异的原因啊——

看着面前还在嬉皮笑脸的人,越看越烦躁,扶额开口道,“等会儿你去办公室,有老师带你去班级,帮你搞到了高二一班,不要给我惹什么事情,既然到这里了就好好学习,临城老师资质还是很好的,校服明天就发给你,自己去领一下,赶紧走吧,滚滚滚”,他赶忙挥手,如同见到什么瘟神一般要赶紧送走。

“好嘞,我走了”,听完云陌便起身离去,脸上还是嬉笑着。

但不曾想刚一出门,就正好撞到抱着一沓作业的齐淮,齐淮被突然冒出的人撞倒在地,手中的作业也散落了一地,他用手揉了揉磕得发红的额头。

云陌则是眉头紧锁,神色森冷,刚想开口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时,但看清那人是刚刚在年级榜上的人,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森冷的表情变得关切温柔起来,他伸出手道,“同学,你没事吧?我没太注意,刚刚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齐淮并没有在意,而是慌忙捡起散落一地的作业,云陌见状则是把那堆作业抱了过来,柔声说道,“是我的不对,我来吧。”

齐淮抬眼刚想开口说着不用,话还没说出口,他便愣住了,脑海中那段模糊的脸颊与背影,在遇见这个人时变得无比清晰。

蓦地,他完全怔住了,嘴里的话像是失了声一般,半天开不了口。

墨色的头发微卷,额前碎随意发耷拉在雪白的皮肤上,睫毛长而翘,乌黑的眼眸犹如黑夜里的月光,夹杂着一丝温柔,右边的眼眸下方有颗痣,唇色则是格外红润,再加上耳边带着的银色耳钉,整个人显得格外不羁。

云陌看见面前盯着自己看得有些出神的齐淮,伸出他那骨节分明的手在齐淮面前晃了晃,便率先开了口,“你好,我叫云陌,从宛平中学转来的”。

齐淮在这声介绍中也回过神来了,有些尴尬道,“你好啊,我是齐淮”。

“我知道你,刚刚在年纪榜上看到了,年级第一嘛~”,他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着。

齐淮听到这话,心中不知怎么的,以往听到这种话都是平静无比,今天却格外开心,说话都变得有些小结巴,莫名就道谢了起来,“哦...哦,好的,谢谢...”。

而后的路途云陌又是意无意的和齐淮搭话,一直走到了办公室,虽然路途本就不远,但两个人拖拉着愣是走了好一会儿。

齐淮打了声报告便进去了,放好作业后,两人刚准备走时,身后却传来一阵声音,“云陌是吧?从宛平转来的?”

云陌停下脚步,转身淡淡回应,“是的,老师”。

“那行,我和你们一起回班介绍一下,你把这个校服表格填好交给我,明天去拿校服,毕竟...”陈浩然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又继续说道,“你这套装扮在学校出行不太合适。”

“好”,他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他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如果除去他这身装扮,他今天这幅乖巧听话的神情都能让人相信他是一位人畜无害,纯情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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