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警局恶童

午饭后，史胜利带着两个实习生也过来了，下午重案组和法医部要一起开会，再把两个案子目前已知的线索放在一块讨论，史胜利作为法医部负责人，需要帮助刑警做凶手侧写。

刚在休息室里坐下，史胜利就说忘记复印资料，他拿了五份文件出来，吩咐顾魏每份复印十五张。陈宇看不得心上人被这样使唤，当即问：“史老师不是带了实习生吗？”

史胜利说：“他们有别的事做。”

“别的事是指……刷微博还是聊微信？”

两个男实习生默默放下手机。

“我待会自然会交代他们。”史胜利拉下脸来看着顾魏，说：“顾法医，不是你自己死乞白赖非要加入的吗？现在让你复印几份文件都觉得委屈啊？”

陈宇站起来就要怼人，却被顾魏按住了手臂，医生起身接过文件，说：“复印十五份是吧，我知道了。”

张乾坤动作比他快，抢过文件道：“隔壁那个古董打印机吧，一般人使唤不动它，我去我去！”

顾魏还没来及道谢，他人已经跑出去了。方锦绣又去会议室后头拿了瓶纯净水给顾魏，说：“咱们食堂的菜有点咸，哥你喝水。”

史胜利看得羡慕嫉妒恨，不悦道：“锦绣，连你也搞区别对待，怎么我就没有水？”

方锦绣笑得很是无辜，“史老师，您不是自带保温杯了吗？”

史胜利黑着脸打开杯盖，刚喝一口就被烫得嘶哈嘶哈，显然忘了这水是自己才倒的。陈宇瞧他一脸狼狈，心里好生快活，表情放肆地继续欣赏他的丑态。

或许是被陈宇的幸灾乐祸刺激到，史胜利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小顾，人家都说你清高，原来很会拉帮结派呢。”男人冷笑道，“听说你有个妹妹住在疗养院里，快三十了居然不会讲话，是不是你人前高冷人后挑拨离间，把她的福气给占了啊？”

整个屋子的人此刻都看向了顾魏，目光或惊讶或同情，看戏吃瓜，无一不有。顾魏脸色发白，但只是冷冷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未发一语。

陈宇却远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史胜利，”他坐在那里，声音冰冷，“你放什么屁呢？”

“他没告诉你吗？”史胜利笑着问，“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他妹妹不会讲话，也听不懂别人讲话，跟个傻子差不多……”

陈宇抄起一瓶矿泉水就向他扔过来，史胜利躲了一下，还是被砸中肩膀，他根本没想到陈宇会在众人面前动手，恼羞成怒下问：“你干什么？！”

“干你。”陈宇说，“再给老子叽歪一句试试。”

“谁是老子？”沈长海突然出现在门口，身边跟着任超，一群人赶紧站起来，喊：“沈局。”

沈长海板着一张脸，只盯着陈宇，显然是认出了青年的声音，史胜利趁机告状：“沈局，陈警官他简直是警局恶童……”

“开会。”沈长海恍若未闻，转身进了隔壁会议室。

碰了一鼻子灰的史胜利悻悻地拿上自己东西，用眼神警告陈宇：你给我等着。

可是警局恶童连沈长海都不怕，哪里会怕一个法医？他拉着顾魏就往外走，倒是顾魏反过来偷偷劝他：“下次不要动手，不值得。”

陈宇拽着人胳膊，隐约闻到顾魏衣领处的肥皂香，有点像木槿花的味道。

“我觉得很值。”他说，“这是我对朋友好的一种方式。”

顾魏摸了摸鼻子，小小声抗议：“你学我讲话。”

如果不是周围有人，陈宇一定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你好可爱。

这样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史胜利在会议中的发挥，他对两起案件现场以及两具尸体留下的大小线索都做了总结归纳，甚至为重案组标出了是否值得后续追踪以及相关理由。一个草包和混子绝对不可能在法医部做这么多年，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史胜利的问题在于太过功利，喜欢用自己狭隘的判断把尸体分为三六九等，只有“上等尸”才值得大法医付出时间与精力。而被定义为连环凶杀案的两位被害人，显然在此范围之内。

“我特别关注过第一位被害人舌下的针孔，一切穿刺伤都会在痕迹检验中显露方向，高晨晖口腔里的这一针也不例外，扎入的角度很小，几乎与下颌平行，说明注射酒精的人比被害人要矮。我找不同身高的同事做过实验，最终得出结论，凶手身高在一米六至一米七五之间，当然，如果穿了高跟鞋则另当别论。但就作案者心理而言，很少有人会穿着高更鞋杀人，除非是为了刻意让警方认为凶手是女人。”

任涛在旁边的白板上写：身高160-175。

史胜利继续说道：“两名被害人死亡现场都没有打斗迹象，说明直到被杀害前一秒，他们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高晨晖莫名拐入一个死胡同里，周围没有尿液，他的膀胱也不是充盈状态，所以他不是进去小便的。马闻超死前服用过LSD，光着下身坐在马桶上，没人上厕所会把整条裤子脱下来。我检查过他裤子上的皮带，连他自己的指纹都没有，不解皮带怎么脱裤子？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凶手解了他的皮带，然后擦掉了指纹。这一切的结论就是色诱，高晨晖和马闻超都是被人色诱，在醉酒和嗑药的条件下进一步放松了戒备，从而被凶手得逞。”

任涛接着写道：女性。

“任队长，我没说一定是女性。”

任涛赶紧把字擦了，“不是色诱吗？”

“马闻超手机里有大量黄色网站的浏览记录，包括同性题材。”陈宇插嘴说，“所以不一定是女性。”

史胜利冷冷看了他一眼，“法医部要讲的就这么多。其余零碎线索，如LSD的来源，尸体身上沾到的衣物纤维等等，指向性不够明确，我认为没有追踪价值。”

史胜利坐回座位，沈长海看着白板上唯一的一行字，烦躁地摘掉眼镜，“滨江市至少一半人的身高在这个区间之内，一千多万人，怎么查？”他耐着性子问：“其他人有没有补充？”

“沈局，”陈宇说，“我们不是要从少阳中学查起吗？”

“证据呢？”沈长海反问，“就算查到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如果对方拒不认罪，我们拿什么给他定罪？两条人命，半个月过去了，我们手里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

“我们有松树花粉。”顾魏说，“高晨晖和马闻超死亡时间间隔一周，衣服上却出现了DNA序列几乎相同的松树花粉，大概率是来自于凶手。天气逐渐转暖，不可能一周都不洗衣服，所以凶手一定是反复走过同一棵松树，导致每次都会沾染到一点花粉。”

沈长海看向窗外，这个位置正对着楼下院中的一排松树，他神色凝重道：“也只能先这样了。”又问任涛：“少阳中学那边联系好了吗？”

“已经联系过现任校长，他们需要点时间确认十五年前那届领导教师的联系方式。”任涛回答，“校长说明天我们可以过去拿。”

线索太少，案情分析会自然也就开不长，四十分钟后，沈长海离开了会议室。

顾魏也得回鉴定中心了，临走前他专门去到重案组办公室，同方锦绣以及张乾坤道别，并在方锦绣央求他下次偷偷给他们做点红烧排骨但千万别告诉陈宇的时候，笑着说好。原本也想跟陈宇打个招呼，但青年一直没回来，张乾坤说：“刚看他好像去厕所了。”

顾魏也没有刻意去找，只是下楼梯的时候会经过洗手间，但是很奇怪，男厕外头挂了个“维修中”的牌子。

明明刚从会议室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牌子。

顾魏按动门把，发现厕所门被反锁了。

紧接着就听见里头“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上隔板，顾魏吓了一跳，侧耳再听，居然是史胜利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陈宇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是警察！敢对我动手你就完蛋了！”

顾魏心里一惊。陈宇想干嘛？

“你对我的胆量一无所知。”现在是陈宇的声音，“我警告你，别再去搞顾魏，他只想本本分分地工作，你不准给他使绊子，更不准欺负他，否则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对你动手。”

“鉴定中心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史胜利气急败坏，“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你爸爸。”陈宇冷冷回答，“仗着你有个在政法委当官的小舅子就欺负没靠山的新人是不是？我告诉你，顾魏有靠山，我的拳头就是他的喜马拉雅，懂？”

“你有病吧陈宇？顾魏两年前当众打人档案早就花了，一辈子都升不上去，你帮他出头图什么啊？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

史胜利居然笑了一声，“神经病，他根本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啊！”

拳头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混……混蛋！”

“你老婆病重的时候你就已经在给锦绣发消息约她吃饭了吧？装什么二十四孝老公？”陈宇寒声说，“你撩骚锦绣的短信她全都留着呢，你猜我要是发给你那个小舅子，让他了解到自己情深义重的姐夫的真面目，他会怎么想呢？”

厕所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顾魏开始担心的时候，终于又听到史胜利说：“你放开我，今天我就当无事发生。我不会欺负顾魏，因为没必要，法医部没人喜欢他也不是我教的，总之今后大家互不打扰，行了吧？”

“他不需要你们喜欢他，就像凤凰不需要和野鸡交朋友一样。”陈宇说，“记住你的承诺。”

脚步声渐近，顾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本能一样地跑进隔壁空无一人的会议室，躲在门口。

史胜利和陈宇先后走了出来，陈宇突然喊：“喂！”

“又干什么？！”史胜利怒道。

“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顾魏。”

“知道了。”史胜利忿而转身，低声吐槽：“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