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送走小姑娘之后又接诊了两名患者，才轮到王一博。
“我觉得你控制力蛮好，我们就直接上器具吧。”肖战拿出个工具箱，里面放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透明盒子，他挑了个盒子打开，拿出一把类似尺子的东西，“来，握住。”
他今天说话的语气跟态度，跟昨天完全不同了。
也跟对其他患者完全不同。
王一博看了他一眼，依言握住了那把有点弧度的尺子。
“先旋前，再旋后。”肖战握着他的手做了一遍动作。王一博做了一遍，肖战稍微纠正了一下，然后让他做了五组，又拿出个圆筒一样的东西，“来，握住，拇指在下，其他四指在上，然后这样……往上抬。”
他说着又拉着王一博的手示范了一下。
王一博又看了他一眼，依旧照做。
做完五组之后肖战又换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十个玻璃弹珠大小的珠子，“一颗一颗捏，从这个盒子放到这个盒子里来。”
他没具体说是怎么捏，王一博就用拇指和食指去捏，肖战把掌心压在他的手背上，手指将他的五指收拢，“这样捏。”
其实这个动作，肖战只要发个“五指并拢捏起来”的口令就可以了。
他的手比王一博的小很多，根本包不住王一博的手，收拢的力道也起不到示范的作用。可他就这样握着王一博一半的手指，王一博也就顺着他的力道收拢手指，两个人一起捏了一颗珠子，从一个盒子放在了另一个盒子里。
这次王一博不用再问肖医生对所有病人都这么亲力亲为能动手绝不动嘴的吗。
因为刚刚那几个患者的训练他虽然没一直盯着，但也看到了肖战大部分时间都是边讲解动作边隔空做演示，患者实在做不对他才会上手辅助一下，绝不是这种简单交代一句直接就上手的模式。
——这种上手的程度，基本已经可以化入骚扰患者的范畴里了。
王一博忍受了这种骚扰。
而忍受，就意味着默认。
被骚扰者的默认往往会带来骚扰者的得寸进尺，肖战也不例外。
这一个小时的治疗训练，他几乎没动嘴，手却像粘在了王一博手上一样。
治疗结束后肖战说需要给王一博放松一下肌肉，两只手握着他的右手帮他按摩。
说是按摩，却没用多少力气，倒是指腹不停地在人家手背上打着圈圈。
王一博终于轻声一笑：“肖医生这样不怕被患者投诉么？”
“不知道，没试过……”肖战的指甲修得光整圆润，他轻轻刮了一下王一博手背上的青筋，“所以，你会投诉我么？”
他说话的同时，抬起了眼眸。
这样的眸色，王一博曾在肖战脸上见过的。
曾见过一次的。
他反手抓住了肖战的手。
这一次，他不允许自己再去回避这样的眼神。
如果……
如果——
右手有一点疼，左胸也是。
王一博没去管它们。
“肖战——”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喉头就哽住了。
像是有千万句话堵在他的嗓子眼，它们争相往外，于是卡在一起，一句也出不来。
“别急，一博。”
肖战捏了捏他的手，“你别急，听我说。”
他吸了口气，轻轻地笑了起来：“我——”
“一博？！”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把他们打断了。
一个男生跑进来蹲在王一博的左手边，拉住了他的胳膊：“一博，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啊？你有没有事啊，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听到你撞车有多担心啊！”
他说着又站起来拉着王一博的胳膊开始查看：“严不严重啊？你有没有撞到哪里啊？”
王一博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只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蹙了蹙眉，“你怎么来了？”他问话的同时却看向肖战，对方已经垂下了眼帘，看不出什么情绪。
双手仍握着他的右手，但已经撤了力气，动作也变得规规矩矩。
“我当然是担心你啊！你昨天挂了我的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都快急疯了！今天一早跟公司请了假就赶来了！”他说着又去拉王一博的手臂。
王一博抬了抬手躲开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不是跟你说了没事吗。”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不接，发了那么多微信你就只回了两个字没事，我能相信你是真的没事吗？不亲眼看看我怎么可能放心呢！”
“好，那你现在看到了。”
“一博……”男生见王一博不为所动，又蹲在了他的身边，拉不到他的手臂只能拉住了他T恤的下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作业治疗部里没有其他医生和患者了，但即便如此王一博还是觉得无比烦躁，他看了肖战一眼，又扯了一下自己的T恤，“你先起来。”
“那你答应一会儿跟我去吃饭，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好不好？”男生仰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没什么可谈的了，该说的都说过了，你回去吧，程柯。”王一博捏了捏眉心，又去看肖战。
程柯顺着王一博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对面的治疗师十分年轻和……好看。
而且他还握着王一博的手。
王一博的手心向上，手指弯曲着，形成了一个类似反握的姿势。
王一博为什么要看这个治疗师的脸色？
就算是在做治疗，两个人有必要这样握着手吗？
程柯咬了咬嘴唇，看着对面的治疗师:“您好，请问您是一博的治疗师吗？一博他的手恢复的怎么样了？”
治疗师终于抬起了眼帘。
程柯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一半。
这双眼睛，这个人，太漂亮了，漂亮到让他觉得害怕。
而当这个人开口时，他的心就全凉了——
“抱歉，我们没有权利泄露患者的隐私，请问您是王一博先生的什么人呢？”
这个声音，他不会记错。
就是昨天在电话里问王一博“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手”的那个人。
就是昨天，和王一博在一起的那个人。
和王一博，单独待在一辆汽车里的人。
程柯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忘了跟您介绍，我是一博的男朋友，应该有权利知道他的病情吧？”
“程柯？”王一博自他出现后第一次正眼看他，虽然表情并不好，语气里也满是警告。他并不想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去下程柯的面子，只要对方别太过分。
而现在，过分了。
“我们已经——”他这话是看着肖战说的，然后他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开了口。
“从法律意义上来讲，男朋友或者女朋友都不包括在患者家属的范畴里。”肖战这话是对着程柯说的，一眼也没看王一博，也仿佛对他刚才说了一半的解释毫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放开王一博的右手，给他戴好支具，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好了，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吧。”
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程柯，“哦对了，提醒您一下，一般在患者意识清醒和知道自己病情的情况下，患者家属是不应该绕过患者而向医生询问病情的。”
他对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男生笑了笑，“您男朋友王一博先生，”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脸色同样变得很难看的王一博，又把目光重新投向程柯，“意识清醒，并且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我个人建议您，有什么想要知道和了解的，不妨直接跟您男朋友沟通，这样更快捷有效。”
他把用过的训练器材装好，工具箱放好，站了起来，“这里六点半会有值班医生过来检查锁门，二位如果有非在这里沟通不可的事情，建议您抓紧时间，还有——”他把椅子放好，低头一笑，“最好注意控制情绪，已经下班了，如果声音太大，会引来巡逻的保安。”
“肖战……”王一博仍是坐在那里，仰头看着肖战，蹙着眉，带着一点不解，和执拗。
可是肖战不理他，肖战看他的目光和看程柯的，没什么不同。
温和有礼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起身就往外走。
王一博在他经过身边时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肖战的脚步声一步步地远了，终于消失在门口。
“一博……”程柯还蹲在地上，蹲得腿都快麻了，他试探着把手放在王一博的腿上，“我们换个地方聊一聊好不好？”
王一博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那个已经走了的治疗师又去而复返地在门口敲了敲门。
“很抱歉再打扰一下，有件事情忘了问。”
肖战的目光略过程柯，落在转身看过来的王一博脸上。
“王一博，”他冲青年歪头一笑，“需要我等你回家么？”
【引】
他们谁也不能把谁拽出来。
他们谁也不敢把谁拽出来。
因为是他们亲手，把对方塞进了这重重的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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