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阴阳谋

书名:【博君一肖|允言】关山酒
作者:安静

相较往年,今年冬天的建安没怎么落雪,只是格外寒冷。而河南河北却暴雪不断,厚重的积雪压塌了许多百姓自建的屋舍,数万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官府衙役每日清晨都能在大街上发现几十具被冻硬了的尸首。两省承宣布政使打开粮库、银库救济灾民,无奈杯水车薪,不得不上书朝廷,请求国库拨款赈灾。

崇清帝自继位后,平均每两年就会遭遇一次天灾,此次北方暴雪引发灾情,起初并未引起他足够的重视,只放权让内阁协同户部去办。一个多月后皇帝在朝会上问起,户部尚书徐傅说得委婉,但皇帝听得真切,灾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国库拨银五百万两,仿佛只打了个水漂,还没听见响。

河南河北两省,受灾人口近十万,五百万两银子能干什么?皇帝初初很是不屑,令户部再拨一千万两用以赈灾。徐傅不得不据实相告:年初分发完各地军饷之后,国库本就空虚,如今只余三百万两存银。

今日朝会,便是重点讨论此事。皇帝高坐大殿,冷声问道:“军饷年年都发,既非突发开支,如何能拿来搪塞?”

太子谢峻及时站出来替舅舅解围,他毕恭毕敬道:“父皇且息怒。父皇令儿臣协理户部事宜,儿臣不敢怠慢,户部的账本,儿臣倒背如流。国库空虚的确不是分发军饷造成的,只是徐阁老为人和善,不愿被人误会是借机落井下石,还请父皇莫要责怪阁老。”

皇帝看着他,“太子的意思是,这坏人你来替阁老做?”

谢峻跪下来行了一礼,“儿臣以为,只要是为国为民,便没有好坏之分,不过是尽职尽责,做自己的分内事罢了。”

皇帝颔首,面色稍缓,示意太子平身。谢峻便站起来,背书似的说道:“崇清十五年,各项开支预算为两千一百六十万两,崇清十六年,国库总税收三千六百八十四万两,实际耗银四千四百八十万两,全年赤字八百万两。”他停顿片刻,继续道:“这八百万两超支,主要是由于兵部和工部造成的。兵部造战船,比预算多花了三百万两,而工部去年在浙江修河堤,支出超了整整四百万两。”

兵部尚书陈继培和工部尚书裴致,均是内阁首府万松的门生,而万阁老的女婿,燕王谢屹是被崇清帝授命协理兵部的,谢峻这么一说,矛头直指燕王党,意思是国家没钱,是因为有人贪污挥霍,户部只是个管钱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兵部和工部当然不肯背锅,陈继培和裴致先后发言,力证造船和修河堤的超支在合理范围以内,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朝廷有所怀疑,他们非常愿意配合户部拿出明细账目以供查对。

谢峻岂肯轻易放过?他常年在户部做事,深知朝廷的任何一笔账拿出来,只要深挖,总能挖出点问题来,银子从上到下经手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两个不干净的。他一边对两个尚书冷嘲热讽,一边力劝皇帝派自己去兵部和工部查账。

崇清帝被他们吵得脑仁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万松一直保持沉默,此时看准了机会站出来,说道:“老臣以为,查账什么时候都能查,太子殿下不必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开源,凑银子拿给河南河北赈灾。”

他这话说到皇帝心坎上了,皇帝期待地看着他问:“万阁老有何良策啊?”

“我朝历年来的所有开支项目中,有一项是弹性极大,甚至可以减免的,老臣所指,便是国库外借银。”

万松虽是内阁首辅,年纪比徐傅还小些,他是前朝恩科状元,因辅佐崇清帝夺嫡有功,崇清登基后便让他入主内阁,每每在大事要事上,总要听听他的意见才能安心。万松一开口,其他人便不敢打断,只听他继续说道:“大齐开国之时,百废待兴,官员俸禄微薄,连养家糊口都困难,因此我太祖皇帝才降旨,允许在京官员向国库借银。现如今情况已然不同,国家税收翻倍,百姓生活安定,可谓国富民安,然而国库借银非但未曾减少,反而逐年增加。试想以如今在京官员的俸禄标准,有几个是真正着急等银子救命而不得不向国库伸手的?依老臣所见,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本着不借白不借的心思,在揩国家的油水。太平之年也就罢了,现下国家有难,他们理应归还欠银,让朝廷用这笔钱去救济百姓。”

皇帝颇为赞同,他其实早有取消国库借银的想法,只是借贷者多涉及前朝官员,他们大多功勋卓著,在朝野中有极大声望,连崇清帝自己也不愿得罪这些人,所以追讨欠款,听起来容易,却是个既困难还容易得罪人的活。

皇帝道:“阁老所言甚是,只是,派谁去催还欠银才合适?”

万松泰然自若地转向谢峻和徐傅,道:“太子殿下协理户部事宜,鞠躬尽瘁,想必最懂其中玄机。再者,太子身为储君,哪有官员敢驳储君的面子?因此,老臣以为,自然是太子殿下亲自出面追讨欠银,最为合适。”

时值寒冬,谢峻站在那里,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而下。他原想借此机会去查燕王党的账目,从而由下及上扳倒燕王,不曾想居然被万松反将一军。且不说这借款的人里面有很多是他东宫幕僚,就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去追债,追不到皇帝会觉得他庸碌无为,追到了,便是得罪了全建安大大小小的官员,他这个储君之位如何还能坐得稳?就算运气好让他顺利登基,将来做了皇帝,说的话还有谁肯买账?万松这一招让他进退维谷,着实狠辣!

谢峻正心惊胆战之际,却听皇帝开口道:“太子身为储君,朕希望他始终坐镇东宫,这种繁杂琐事,还是交于旁人罢了。”

谢峻不敢放松,生怕万松穷追不舍,不想万松竟轻而易举放过了他,改口道:“皇上圣明,是臣疏忽了。燕王殿下要协助臣处理兵部和工部事宜,自然也不适合当这个差。那么……”他微微沉吟,便道:“老臣斗胆,可否请五殿下出马?五殿下在京中交友甚广,倒是适合的人选。”

皇帝安静了片刻,开口唤道:“谢允。”

谢允翩然出列,行礼道:“儿臣在。”

“你可愿意领了这个差事?”皇帝口气温和,“你如不愿,也不必勉强。”

谢允面不改色,“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只不过儿臣办这趟差,需要一位助手。”

“哦?”皇帝道:“你想要谁?”

“儿臣求父皇暂允指挥锦衣卫之权,请霍指挥使随儿臣一同办差。”

谢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响,不由笑着补充道:“父皇尽管放心,儿臣心中有数,绝不会喊打喊杀,搞出人命。”

“罢了。”皇帝道:“准奏。莫言替朕传旨,锦衣卫指挥使霍北良协同五皇子追讨欠银,听命行事,不必提前请朕示下。”

谢允下了朝,便去户部拿欠款的官员名单。言冰云不能随他入朝堂,因此不知发生何事,只见户部大小官员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谢允,便心知不是什么好消息。待到二人踏出宫门,他才问道:“殿下可是领了棘手的差事?”

谢允身着深色朝服,衬得肤色更白,他把拢着的汤婆给了言冰云,只问:“你在殿外等我,会不会冷?”

言冰云怔了怔,才答:“有劳殿下挂念。卑职在北疆待惯了,不怕冷。”

谢允认真看他,说:“你鼻子都被吹红了。”

言冰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垂下头说:“卑职无碍。”

“今年冬天也真冷。”谢允叹了口气,转过头继续走,“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殿下是否要去办棘手的差事?方才在户部,那些官员好像……”

“好像在等着看我的笑话?”谢允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事若是落在别人身上,那可真是个烫手山芋,绝对让他们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所为何事?”

“追讨国库欠款。说白了就是拿着借条去达官显贵家里要债。朝廷没钱赈灾,只好另辟蹊径。”

言冰云不太明白,“此事……难在何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殿下贵为皇子,他们怎敢抗命?”

谢允看着他笑,“小言,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啊你!你只管在军中打仗,官场里的弯弯绕绕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欠钱的都是什么人?连我父皇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世家子弟、功勋贵族,他们当然不敢不给我面子,但有个词叫阳奉阴违,还有个词叫面从腹诽,你知道吧?”

虽然谢允眼带笑意,但言冰云不觉得“可爱”是夸他的意思。

“殿下之意,即使皇子讨债上门,这些人也不会轻易还钱?”

谢允道:“他们料定我不会拿他们怎样,所以只会装傻充愣卖惨,想掏他们的腰包啊,就不能怕撕破脸,然而一旦撕破脸,半个建安城的官员就算都跟我结了梁子了。”

“既如此,殿下为何要领这趟差事?”言冰云想了想,便道:“不如回府装病,借故辞了。”

谢允突然笑起来,神情放松,指着他说:“刚夸你天真,原来夸错了,你也狡猾得很,是只小狐狸。”

言冰云接不下去,好在谢允很快又说:“因为这件事只有我能办。所有皇子都怕得罪京城官员,父皇更不会让太子在继位前就失尽人心,只有我这个无党无派、没野心也没抱负的五皇子,才不怕得罪那些人。”

既然没有野心,不求政治抱负,那么辞掉差事也并无大碍,为何还要知难而进呢?言冰云逐渐了然,低声道:“殿下是不想皇上忧心,亦不忍无辜百姓受灾,才接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可别把我说得这样好,将来哪天我纨绔子弟的原形毕露,怕你会失望呢。”谢允朝他眨眨眼睛,“走吧小狐狸,回府更衣,本皇子带你讨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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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的好顺哦,开心~

越来越喜欢这个故事里的阿允和小言了,快点给我勾搭上!

这章好像又有点无聊?但总算把朝局党派大概介绍清楚了,希望大家能看出点端倪来~虽然只是同人文,还是想在恋爱戏之外展现人物其他的闪光点,他们不该只是恋爱脑,就像真实的bx一样,合则天下无双,分则各自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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