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要你······

书名:【博肖|一叶春肖】无碑
作者:安静

何司令借着去南京出差的机会私会小情人,叶锦元难得休息一天,偏还不得安生,晚些时候又被胡青州叫去司令部,说田中真一的死因调查出结果了。

“阿托品中毒。”胡青州递了份文件给他,说:“这东西药效很快,十几秒就嗝屁了。”

叶锦元快速浏览着报告,“是注射还是口服?”

“在胃里检测出来的,所以推测是口服。”

“阿托品……”叶锦元思忖道,“处方药,一般人很难弄到,除非是医护人员。你检查过陆军医院的存药情况吗?是否有缺失?”

“存药没问题。”胡青州说,“未必是医院里的人做的,我问过几个医生,阿托品虽然是处方药,但市面上随处可以买到的眼药水里均含有微量阿托品。”

叶锦元蹙起眉头,“你意思是……”

“只需要简单提纯就可以得到。”

“提纯的话,家中必然藏有器具,胡大队长准备一个一个搜吗?”

“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胡青州苦笑,“抓回来的人大多在陆军医院工作,谁没点背景后门?我没有证据去搜人家屋子,搜到了还好,万一搜不到,这口黑锅我是背定了。”

他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胡青州却不讲了,叶锦元只好问:“那胡队长找我来是商量什么呢?”

胡青州话锋一转,仿佛与他十分亲切似的,“下午看你开车带那个肖医生出去了,莫非后宫又添新宠?”

叶锦元笑着点了根烟,“他央求我给一张军医院的求职介绍信,我没答应。”

“为什么?”胡青州脸上的惊讶完全不像装出来的,“举手之劳而已,叶大秘书竟然舍得拒绝?”

叶锦元嗤笑着骂了一句脏话,“叶某虽爱美人,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在完全不清楚他底细的情况下介绍他去军医院工作,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万一他是共党呢?那我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哟,现在怀疑人家了,”胡青州阴阳怪气道,“是谁说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绝对不可能杀人?”

叶锦元仍旧是笑,口中吐出烟来,“我只说他不会杀人,可没说他不会是共党啊。”

胡青州伸出大拇指,语气像是佩服,“叶秘调过来还不到两年,就能让何司令这么信任依赖你,今天我算是明白了。”

“我也没做什么,”叶锦元随口道,“只是凡事都习惯留个后手罢了。”

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东拉西扯,叶锦元抽完最后一口烟,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说约了人打牌,起身就打算告辞,胡青州这才遮遮掩掩地引出正题。原来次日上午他在北外滩安排了抓捕“麻醉师”的行动,但特高课负责人松本毅又找他去汇报田中案的调查进度,胡青州无法抽身前往现场指挥,所以想请叶锦元代为指挥这次行动。

“你找行动处老方啊。”叶锦元说,“他就是干这个的。”

胡青州凑过来与他耳语:“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司令部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叶锦元笑着摇头,“写写文章批批公文我还成,动刀动枪的事情,别找我。”

“跟你老哥玩守拙是不是?”胡青州说,“谁不知道你是陆军学校的优秀学员,射击记录到现在都还没人能破。停云会负责行动安排,您老只需要坐在车里,确保现场别出什么乱子就行。”

叶锦元很清楚以胡青州在仕途上的野心,如果这果真是一条能够抓到地下党上海小组组长的情报,胡青州绝不会把指挥权让给任何人。和他们这些军校毕业的军官不同,胡青州家境贫寒,没上过几天学,为了养老母亲加入黑帮,打砸抢之类的腌臜事没少干。几年前向旧政府举报过躲藏在家附近的共党,被招入情报科行动队。之后弃蒋随汪,加入剿匪司令部,一路做到大队长,算得上平步青云。此人极具政治野心,且手段狠辣,脑子也灵活,召集了从前帮派里的兄弟给自己做眼线,成功挖出过不少地下党的藏身之处。

所以明天在北外滩的行动,很可能是针对自己的一次试探。

而他显然不能逃避。

于是叶锦元便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来,说:“行吧。这可是大队长求我的,出了纰漏别怨我啊。”

次日天寒,江边飘起小雪。江停云带了七八个人乔装打扮,有的卖报有的擦鞋,分散在北外滩沿岸,等待可疑人物靠近最中间的那条座椅。

新政府成立以来,上海的情报窃取、转移活动日益频繁,由于租界较多,许多地方成为无人管理的盲区,租住房屋甚至不需要登记户口,于是,这里自然也成了情报工作者的天堂,各个国家的特务们都聚集于此,热火朝天搞起了事业。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政府在夜间实行了宵禁政策,像外滩这样的标志性场所,只会在日间向民众开放,所以虽然“医生”并未提及具体的碰面时间,但胡青州推测一定是在白天。

从早上七点等到下午三点,叶锦元在车里无所事事,坐得屁股都麻了,压根没见有人靠近过目标座椅,可能是天气不好的关系,路上连行人都寥寥。

叶锦元根本不相信这群人都抓到“麻醉师”,可今天连给他开车的司机都是胡青州的人,他也只能坐在这里耗。

快到四点的时候,雪停了,视线变得更加清晰。他的车正对北外滩入口,于是叶锦元眼睁睁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了人行步道。

肖洒。

医生换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装,还戴了副金丝边眼镜,与另一位男子并肩而行,正面带微笑说着什么。

叶锦元原本靠在后座里抽烟,此时不由身体前倾,扶着前方座椅靠背,问司机:“老马,前面那个男的,是不是刘副厅长?”

司机仔细一瞧,少不了要拍他马屁,“叶秘眼可真尖,就是警察厅刘副厅长。”

“他不是在住院吗?”

“昨天陆军医院死了个日本人,估计他也住不踏实了吧。”

叶锦元又问:“你见过他旁边那个男人吗?”

老马说没有,“肯定又是哪家戏院新来的小生,刘副厅长好这口。”

叶锦元沉默了一下,才问:“好哪口?”

“男色呗。”老马暧昧地笑笑,“他司机是我老乡,专门替他接送这些个戏子,听说老人家花样繁多,经常把人弄得没了半条命。”

他们说话间,医生和刘副厅长已经脚步悠闲地走过了四条长椅,两人背影一个瘦高,一个矮胖,画面因此而极不协调。而且离得这样远,叶锦元却觉得自己听见了刘副厅长的猥琐笑声,看到了他的两排黄牙,甚至闻到了他牙缝中的食物残渣散发出的臭味……

两人走过了最中间的那条长椅,不曾停留。但叶锦元没有移开视线,紧张的感觉也并未消失,又或者那不是紧张,而是厌恶,和一点点愤怒。

他没办法再往深处去想。

半寸长的烟灰从指间坠落,叶锦元按灭了烟,侧头向不远处埋伏着的江停云使了个眼色,年轻人立刻跑来窗边,“叶秘。”

“派人跟着那两个男的。不要声张。”

“叶秘,”江停云提醒他说,“左边那个是警察厅刘副……”

“我知道。”叶锦元冷声打断,“如果他们各回各家,就撤回来;如果一起去了酒店或者别的地方,把右边那个带来见我,就说司令部胡大队长有请。”

江停云答应着去了。

肖战下午随杜茂林去陆军医院探望杜子荣,主要是为报个平安。杜家上下都将他视为救命恩人,待他十分真诚,听说他被剿匪司令部的人带走,杜先生一度很是担忧,还打算派人将他担保出来,好在他最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在特需病房楼层,肖战撞见了正准备出院回家的刘大齐。他在报纸上见过此人照片,知道他在警察厅身居高位,虽然警察厅不怎么管地下党的事,但肖战还是想去碰碰运气。意外的是,刘大齐对他也很热情,完全没有官架子,不仅一口答应帮他出具介绍信,还遣散了侍从,同他一道步行回家,只让两名下属远远跟随。

过了外滩,刘大齐以想要多了解法国风土人情为由,邀请他去自己家中做客,肖战知道没这么简单,但刘大齐言语中透露出对前几次抓捕共党行动的了解,让他决定冒险为之。结果还没到刘家大宅门口,他就又被司令部的人强行拦下带走了。

谁都知道司令部背后就是特高课,刘大齐一听来的是胡青州部下,立马表示和他不熟,随便敷衍两句就脚底抹了油,答应的介绍信估计也成了空头支票。

肖战白忙活一场,心情颇为沮丧,等被带到外滩附近的一个公园,发现搅黄自己计划的不是胡青州而是叶锦元的时候,沮丧中又生出一丝恼怒,偏偏叶锦元也在生气,男人虽然在笑,但声音是冷的。

“肖医生,”叶锦元跷着腿靠在长椅上,语气讥诮,“为了拿到介绍信,你还真是豁得出去。”

肖战针锋相对,“叶先生不给我,还不许我找别人要吗?”

男人笑道:“你很有胆量,很像不怕死的共产党。”

“我不是共产党。”

“我知道。”叶锦元淡声说,“智力不像。”

肖战:“……”

“不如你同我讲实话,为什么一定要去军医院工作?”

“为了谋生。”肖战说,“去民营医院虽然也能挣到钱,但物价涨得这样快,今天的钱到了明天,很可能只是一张废纸,我得为将来打算,背靠大树才好乘凉。”

叶锦元偏开脸,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显然半个字都没信。

“叶先生如果没其他事,我可以走了吗?”

“走去哪?”叶锦元问,“刘大齐不会敢再见你了,你还打算去找谁?”

他不打算告诉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去找谁,还能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肖战低头致意,“告辞。”

这是公园内一个没有路灯的角落,他借着月光向草丛外走去,却听叶锦元在身后说:“我给你介绍信。”

肖战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叶锦元已经站起来,月光下身影颀长,看不清楚表情,唯有声音低沉,像安静洒落银河的星星。

“但我有个条件。”

叶锦元缓缓走到他身前,让他渐渐看清那双眼睛里的锐利锋芒。

“我要你……”叶锦元恶意停顿了一下,“……留在我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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