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逢

　　弥漫在鬼域中的血腥气很快就招来了更多的死尸向他们靠近，血液很快化作一团鲜活的血雾朝着干尸们扑去。

　　只见那些干尸像是受到了重大创伤，全身的骨架都发出难听的嘎吱声，最后就像是被人丢弃的破旧物件一样，嘎啦啦地掉落在地上，已经没了人形。

　　但同时血雾也消失了，只此一次，想要再用似乎还得再次划破自己的手掌。

　　“老温！”周子舒觉得这法子不是长久之计，便在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道：“别乱来，大不了我们离开这城里就是了。”

　　温客行却摇头，“不，看样子没那么简单。”

　　不光是眼前的这条宽街上，就连左右两侧的小巷子里，也都有各种穿着破布的干尸和骷髅往他们这边围过来。

　　“我们内力受到压制，能在这里动用的功力只有原本的五成。带着阿湘，我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温客行顿了顿，侧过头斜他，“还有你的内伤……”

　　周子舒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他的七窍三秋钉该发作了，但是却丝毫没有发作的迹象。

　　怎么回事？

　　“主人！小心！”顾湘突然惊叫一声，原来是那些本来行动迟缓的干尸骷髅突然像疯了一样朝着他们扑涌而来，如同倾入江河中的洪流一样，来势汹汹，铺天盖地！

　　就在三人以为自己即将被淹没的时候，忽然阴森的压迫骤减，一道身影凭空从天而降，挡在了温客行的身前。

　　黑暗之中，闪烁着白芒的剑光四散而去，将这些干尸骷髅瞬间清灭。

　　这城里、这街上，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骨架砸地上，最后白骨堆成了小山，铺满了整条街，看着骇人得很。

　　捂着眼睛的顾湘许久都没再听到什么动静，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自己的手，结果就看见之前那个跟温客行交过手的、戴着斗笠的男人此刻正站在他们的面前，一言不发。

　　“是你？”顾湘这丫头向来没什么心眼儿，大大咧咧，有什么话敢直接说出来。“喂，该不会是你把我们骗到这儿，让我们跟这些见鬼的怪东西打交道的吧？”

　　眼前这人如同鬼魅一般出没，任谁见了都要怀疑他的，不怪顾湘质疑到他头上。

　　周絮也没想到，这异界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从来到这儿他就察觉这里的人间有很多精怪存在，幻境和迷域更是数不胜数，这次他们误入鬼域是谁的手笔，单从这些干尸就能窥见一二。

　　温客行护短的本性尽显，牢牢地将顾湘和周子舒护在身后，不假辞色道：“兄台究竟是何来历？上次见面是为难和试探，这次却是为了搭救，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听到天窗二字时，周子舒的眼皮抽动了下。

　　周絮自然是不会当着旁人的面多说什么的，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根白色的蜡烛，手指轻轻一捻，便亮了一簇火光。

　　这一招看得温客行倏然蹙紧眉头。

　　不似江湖上那种骗人的把戏，这人到底是……

　　“拿着它，跟着烛火吹曳的方向走，很快就能离开此地了。”

　　温客行却是十分警惕，不肯接过。

　　“兄台为何要帮我们？”

　　周絮的手顿在半空中，与他僵持：“你若是不收，只怕下场会跟这些干尸变得同样的下场。”

　　地上只有一堆森森白骨和露窟窿的骷髅头，顾湘伸出手去接：“那，主人，要不我来拿着吧？”

　　玄铁扇子将她的手一挡，温客行拦下她，勾起唇角轻笑道：“还是让我来吧。”

　　他伸手去接那根拉住的时候，突然手指一翻，去掀斗笠上垂下的黑纱！

　　而对方像是早有防备，脖子稍稍向后一仰便完美躲过。不仅如此，他还将那支拉住塞到了温客行的手里，推着他的手背强行屈回了温客行的手臂。

　　短短的瞬息间，温客行吃了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不送。”作为温客行的枕边人数百年，他那点花花肠子周絮哪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幻听，突然有人发出求救声，从遥远的街尾传来。那三人分神，立刻撇头去看，就见一个活人正往这边跑过来。

　　温客行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回头去找陌生男子，却不想对方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救命啊！救命啊——！”

　　属于少年的清嗓音越来越近，他们三个就看见一个握着剑的少侠正往这边跑过来，模样狼狈。

　　周子舒待对方靠近了才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衣物，是某个门派独有的制式，上面还有门派标志。

　　“清风剑派。”他和温客行对视一眼后，很快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莫非清风剑派的弟子也误入了这座城？

　　心有余悸的顾湘躲到了周子舒和温客行的中间，一手揽着一人的胳膊，小声急道：“主人，万一他要真是个大活人怎么办呢？我们要不要救他？”

　　温客行手里举着蜡烛，对这个丫头的蠢笨真是无奈：“我们都尚且自身难保了，怎么救他？你当你家公子我是活菩萨吗？”

　　大约那名少侠也听到了温客行的话，他惊恐的眼神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周子舒的身上。

　　然后猛地扑了过去。

　　“这位同道！救命啊！”

　　周子舒被扑了个满怀，人还向后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他无语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结果对方抱得更紧了，那架势活像有什么人在他身后追杀他。

　　可温客行举起蜡烛一看，既没有干尸也没有骷髅，干干净净的一条街。

　　“你给我起开！”温客行一脚踹在了那人身上，然后拉着周絮护在身侧，看这人不顺眼道：“我还没抱过阿絮呢，你小子动手动脚的作甚？”

　　周子舒气到翻白眼：“……”

　　“可是我后面有——”少侠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瞬间愣住了。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着眼睛又看了一遍，结果还是空荡荡的。

　　顾湘鄙夷地看着他那副胆小的样子，嫌弃道：“有什么啊？你莫不是被吓傻了吧？其实什么都没有，自己臆想有鬼追你是不是啊？”

　　虽说顾湘如今有点狼狈，不过微弱的烛火下，她的嫩嫩脸蛋透着失色的白，脸上还绽放出揶揄的笑，看得少年心头一暖，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他认真且结结巴巴地辩解：“不是，我真的撞见鬼了！我用剑怎么也伤不了它，倒叫它在我手臂上抓了好些伤口！不信、你们看！”

　　说着，他卷起了袖子，几人果真在他的手臂上看见了几道冒着黑色血水的伤口。

　　周子舒寒暄问道：“我看这位少侠身穿的乃是清风剑派的门服，不知少侠可是清风剑派的弟子？”

　　听到了周子舒套路一般的礼貌问候，少年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脸颊边还有两个好看的酒窝。

　　他理了理因为失态而凌乱的衣裳，举着剑向他们作揖，自我介绍。

　　“在下，清风剑派曹蔚宁，我师父乃是清风剑派的掌门莫怀阳。”

　　不远处，尚未走远的周絮缓缓抱起了手臂，黯沉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这一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果然，不管枝节如何横生，有些天定的安排始终是避不开的。

　　“我在这里被困了两日了，一直在找出口，却怎么也找不到。每到血月升起时，这里躺在街上的那些骷髅和干尸就会像活了一样开始到处走动，然后觅食。”

　　曹蔚宁显然已经摸熟了这里的门路，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觅食？”顾湘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眉毛飞挑，脸上的表情也很微妙。“它们都已经死了，干巴得就剩骨头了，还能吃什么啊？”

　　“吃生人啊！”曹蔚宁说得理所当然。

　　小姑娘不禁吓，这会儿已经抱着温客行的手臂蜷缩得像只小猫儿。那只被人家送来的蜡烛就放在他们四个人正中间，稀奇的是它既不会损耗，烛火也不会被风吹灭。周絮还借它的火烧了一把柴，把几人身上的湿衣物给烤干了。

　　周子舒听不得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但是经过今晚的遭遇，有些话却是不敢说得那么笃定了。

　　“生人？”他思索片刻，问道：“我观察到在这城中死去的人有早化白骨的，也有尸骨未寒的，更有被炼成药人后弃用的干尸，莫非这地方时常会有活人误闯进来？”

　　温客行笑道：“毋庸置疑，你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可几个人这个时候却是精神高度紧张，唯恐哪儿又扑出几个不长眼的鬼东西。

　　曹蔚宁见气氛恰当，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些骷髅干尸倒也能避开，只是有些魑魅魍魉神出鬼没，不好对付。我本来是想去城中最大的府中去看看的，路上不小心撞见了一个女鬼，险些遭她缠上……”

　　说话间，几人听见谁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一时气氛轻松不少。

　　顾湘尴尬地捂着腹部，难为情道：“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又过去快大半夜了，我当然会饿了！”

　　“你们……没带干粮啊？”曹蔚宁有些惊讶。

　　说起这个，顾湘更来气。“我买的干粮都在马车上，结果马车都沉湖了！”

　　“那，姑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曹蔚宁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用纸包好的饼，笑眯眯地递给她：“我带的干粮给你吃吧！”

　　顾湘眼眸亮晶晶的，就差没闪烁着小星星了。

　　“真的吗？！你人真好！”

　　“嘿！”曹蔚宁被夸得不好意思，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温客行眉眼不善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深恶痛绝。

　　仿佛在看一头拱了白菜的猪一样。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