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类进化的先行者

　　青白相映的城市灯光下，摩天大楼入口处，一辆黑色的私家车静静地卡在左侧门框上，车头像是被大象踩过似的撞得稀烂，和着一地的碎玻璃看起来相当惨烈。随着警车的鸣笛声，变形的车门被缓缓打开，一双染了血的脚踏了出来，已经穿成半磨砂面的皮鞋上添了几道划痕，过短的裤管下，露出细瘦的脚脖子。

　　“这位大哥，您是爆破员以身试岗是吗，命再硬，也不兴往墙上撞啊。”

　　前台的女接待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绕过面前已经报废的车从右侧门走出，盯着面前裹着不合身西装的中年男人说。

　　男人一动不动，僵硬的四肢微微抖动。

　　女接待目光一滞，脚步退后。

　　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吞噬周围嘈杂的窃语，城市的灯光也随之亮了几分。

　　“姓名？”

　　公安厅的中控室内身着制服的中年警官和声问。

　　“王一博。”

　　“性别？”

　　“男。”

　　“大学生？”中年警官看了眼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年问。

　　“不是。”

　　“中学生？”

　　“不是。”

　　“难不成是小学生？”

　　这时，中控室的墙面显示屏上画面一变，由最初的城市俯视视角切换为爆炸现场。

　　“维科厅长，车内微型炸弹爆炸，嫌疑人持枪挟持人质往大厦顶楼，精神异常。”维科耳部的通讯器内传来现场特警的报告。

　　“精神异常？”维科说着走向控制台，显示屏上呈现大厦顶楼各个角度的实时画面。

　　“是的，嫌疑人极度惊恐，呼吸急促，肌肉轻微抽动，眼神涣散，疑似注射了非法药物。”现场特警说。

　　显示屏上的画面里，中年男人像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似的浑身是血，紧紧勒住女人脖子的右臂僵硬得像跟木棍，开了线的袖口正滴答滴答地滴血，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而另一只同样抖如糠筛的手却牢牢握着一把枪，死死地抵在女人的太阳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嫌疑人猛的后退，激动得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被挟持的女人惊叫出声。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嫌疑人精神恍惚，自言自语。虚浮的脚步似乎下一步就可以踏空，从近一千米的顶楼坠落，粉身碎骨。

　　谈判专家在距离十多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四面埋伏的特警也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将嫌疑人击杀。

　　但是太近了，稍不留神，嫌疑人和人质就可能双双坠楼。

　　“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击毙！”

　　“再等等。”维科凝眉，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斟酌。

　　“不击毙吗？”

　　少年稚气的嗓音传入维科耳中，在意识到中控室内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未成年的同时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脸震惊问：“你能听到？”

　　“啊？”少年一脸天真，“蹭个网而已。”

　　“你管入侵公安内网叫蹭个网而已？”

　　维科还来不及展露情绪，通讯器内又传来急促的催促声，“嫌疑人情绪不稳，是否击毙！？”

　　少年坐在椅子上，视线穿过维科，看着显示屏上的嫌疑人，包裹着身躯的西装隐隐渗出鲜血，支撑着脑袋的颈椎骨看起来即僵硬又脆弱，四肢百骸都传达着自己的意识，似乎下一刻便要分崩离析，各自行动。

　　“击毙。”少年说，“如果有条件的话，我建议你直接焚烧，或许有用，不一定。”

　　维科按在控制台虚拟按键上的手握了握，盯着显示屏的瞳孔放大，半晌才说：“击毙。”

　　随着嫌疑人倒地，人质获救。

　　“你来自格拉？”维科问，“听说首都的孩子都格外聪明。”

　　少年微微一笑，带着微不可闻的嘲讽：“都是基因计划下的实验体，人类进化的先行者，不聪明，说明技术不达标。”

　　“什么？”维科不知所云。

　　少年起身，整理了下冰蓝色的长发，走向控制台，一通操作后，嫌疑人的各个角度静态照片在另一分屏陈列。少年又在网页搜索了一张疾病缠身的青年照片，与之对比。

　　维科仔细观察后说：“2645年在格拉爆发的一种新型纤维病毒，其原始类型为2048年时的实验室病毒泄露事件，因变异速度之快而无法命名，被称之为撒旦，造成了人类历史性的大洗牌。而格拉的新型纤维病毒再度变异后却在短短一年内得以控制，难道……，但要是感染者的话，根本不可能有自主行为能力。按照你的推断，嫌疑人的过激行为又该怎么解释？”

　　少年表情淡漠：“我什么时候推断的？”

　　维科：“……”

　　少年拥有一头冰蓝色的长发和一双金色的眼睛，穿着白色的提花复古衬衫和蓝色的背带裤，看起来矜贵又可爱。从长相到衣着，都不像是个孤儿。但很遗憾，在少年第三次因为露宿街头而被送到这里后，不禁又对这个漂亮的小孩产生了好奇，利用公安特权偷偷进行了第三次扫描，耳中传来系统女声，“信息未录入，无法扫描。”

　　“你叫什么名字？”维科又问。

　　“王一博。”

　　“真名？你父母呢？”正处学龄的孩子，如果是孤儿，按理来说应该在福利院，就算是外籍也应该在收容所接受救助并安排就学。

　　一个不愿意接受社会救助的孩子，又是为什么而活着呢？

　　“我已经回答过三次了，警官先生。”少年说，“父母双亡，是个黑户。”

　　少年不想多说，维科也没再追问，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希望下次见面可以详细交流，给予帮助，现在手头的事情才是至关重要的大麻烦。

　　这时，中控室的大门打开，一位短发女警带着一个胖嘟嘟的金发男孩走了进来。男孩看见少年就扑倒在他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一博，你吓死我了！我从共享休息站醒来，你又又又不见了！为什么他们每次都想要救助你，把我给忘了，我就这么不像未成年嘛！”

　　这就是同为人的参差吗……

　　“东街的商场里有人疑似注射非法药物，引起恐慌……”女警说。

　　王一博听着看了眼维科，拖起缠在自己身上吨位不低的男孩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走了，祝你好运。”

　　维科看了眼王一博，眸内思绪万千。

　　从公安厅出来，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心依旧灯火通明，高高伫立的广播电视塔在灯光下变换着形态如魔术般让路过的小孩为之惊叹。旁边的商场里也陆陆续续迎来了早班的客人，灯火卸下，天将破晓。

　　“哇哇哇……一博，你看，快看！”林译抓着王一博的胳膊，激动地喊道。

　　王一博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在一座连接左右商场的天桥上，投映着九区外交新闻发言人的实时报道。九区是不属于联盟的独立国，是被联盟五国抛弃的弱者。然而此刻，让林译为之激动惊叫的九区门面担当，正在不留余力地痛斥联盟的暴力政权，和蔑视生命，违反自然的悖德实验。

　　“人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联盟战争殃及的72国，难民问题，希望联盟各国踊跃承担责任，不要互相推诿，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不——自——量——力。”新闻发言人面带微笑说，谁都听出了笑里藏刀，“刚才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诸位要是有什么意见，欢迎随时找我面谈。”

　　73个独立国中，似乎只有九区在联盟五国有一丝存在感，自从九区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多了一位年轻出众，及富语言艺术的新人，存在感就更强了。

　　“哇哇哇！肖哥，帅炸了，敢和联盟正面硬刚的也就只有他了！越看越帅！”林译咋咋呼呼，少男心爆棚。

　　王一博看着那个传言中年轻有为的道德标兵，“他叫肖战？”

　　“是啊。”林译说，“独身主义的有志青年，禁欲系帅哥，听说他有洁癖，不谈恋爱。”

　　“有洁癖和不谈恋爱存在因果关系吗？”王一博疑惑。

　　“哎呀，就洁癖，看谁都是细菌病毒。”林译解释。

　　“那是病，他上医院看过吗？”王一博问。

　　“你——”林译的话刚到嘴边，身后便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随着沉闷的咚声，心被砸到了谷底。

　　困顿的清晨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警惕地看向声源，一具血肉模糊，如瓷器般脆弱的尸体从空中的通行桥上坠落，砸在了行车道上，四分五裂。

　　“走。”王一博拖着林译圆润的身躯，费力地向前走去。

　　“去哪儿？”林译问，眼神还忍不住往后看，果然人类看热闹的本质是刻在基因里的。

　　“机场。”王一博答。

　　“什么？”林译以体重拉停王一博，“去哪儿？我们没有身份信息，哪儿都去不了，你疯了？”

　　“去九区找你偶像，开心吗？”王一博在林译屁股上踢了一脚，指着前面便利店门口停着的反重力摩托车说，“爸爸带你飞过去。”

　　最后，王一博带着林译在不顾交通规则和身后穷追不舍的交警与反重力摩托车主的情况下，一路飞到了机场，然后弃车而逃。

　　机场大厅里，游客熙熙攘攘，王一博拉着林译直奔登机口，在通过智能安检口时林译内心忐忑，还在扭扭捏捏地幻想着一会儿被机场工作人员交到警察手上的场景。站在圆形的台面上，被探测仪全身扫描时，林译紧张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听系统女声温和地说，“安全检查通过，内部机票，祝您工作顺利。”

　　林译惊讶地眼睛都要掉出来了，来不及细品，屁股又挨了一脚，“发什么愣。”

　　“你你你……你怎么搞的？”林译追着已经走上登机桥的王一博惊讶地问。

　　“在公安厅问话时买的。”王一博答。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买到的？”林译追在王一博的屁股后面，由于体积过大，不慎撞到了在机舱厅内嬉戏的女孩，林译连忙屈身抱歉，女孩母亲狠狠地剜了他一记刀眼，在短暂的尴尬后，跟着王一博一起进隔间入了座。

　　“登录机场内部系统，自己买的票。”王一博说。

　　“啊？”林译惊讶的嘴巴又张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