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前夫

2.

死寂。

不同于其他三个区，A区完全是一片没有生命的死寂。隔间不再透明可视，一概由防辐射液压门和金属墙围成。这里的工作人员比别的区加起来都多，多数戴着防毒面具，穿着连体防辐射衣。

只有个别人像谢遂一样，全部的防护措施就是一副口罩。这不合规矩，但一旦出现安全问题，一切都由他们自己承担。他们都签过协议。

他们默默朝黎惊夕点了点头，继续走动，记录，在荷枪实弹的安保护送下小心地进入隔间。更多安保人员从深处走上来，将黎惊夕团团护住，递过防毒面具。黎惊夕将它扣在自己的防护服外，连接卡扣，扭头示意谢遂等在外面。

谢遂还是想跟上她，黎惊夕指了指防毒面具，示意：你防护等级不够。

她在众人护送下前往隔间，谢遂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远。

隔间A37的液压门缓缓打开。消毒喷雾再次滚滚而下。黎惊夕走进去，看着床上的男人。

他赤身裸体地躺在那，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绑得严实，一步都迈不开。手腕上方吊着大瓶营养液，连接着导尿管和……其他管子。

他们不允许他自行排泄。任何能让他解放手脚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一场严重的精神体暴动，致使防护措施失效。

开始他还会露出屈辱和不甘的神色，后来便平静下来，偶尔还会和她开个玩笑，看起来像是完全适应了这一切。要不是黎惊夕来看过他很多次，见识过他的手段，她没准还真会被他骗过去，然后在某次探视中由于松懈而被他杀死。

黎惊夕在他身边坐下，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池行生。”

池行生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皮。

这是个漂亮的男人。

黎惊夕身边并不缺漂亮男人，洛辞好看，谢遂也好看，更别提其他人。但每次见到池行生，她还是会产生一种“看到巧夺天工的脸”的愉悦。

再标准不过的妖孽脸。异色眸璀璨如焰火，看人时会流转碎光。

池行生笑了一下，嗓音清透。“为什么又戴防毒面具来？我没有释放精神体。”

黎惊夕举起手中量表。“微生物污染指数5.5。如果我不戴防毒面具，三十秒之内就会被你的精神体感染，然后暴毙。”

男人笑容逐渐隐去。他挣扎了一下，眼中透出狠戾。常年被禁锢导致他的肌肉严重退化，但用力时手臂还是会隆起漂亮的线条。

“那不是你应得的么，黎博士。”

黎惊夕安静地看着他。

A区的精神体极为危险，这是公认的。能被划进A区的精神体至少要满足这三个条件：第一，它会迅速、不可逆地对周边事物造成损坏。第二，无论是现实生物还是幻想生物，它都有完整的生存逻辑，这使它稳定存在，不会自行毁灭。第三，它极难被收容或控制，几乎不可能被击败。

而池行生的精神体，完美满足这三点。他的精神体是源源不断的病毒。

在被黎惊夕关起来之前，他是生物学博士。凭借强大的精神力量和丰富的生物学知识，他迄今为止制造了至少三十种从未在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病毒。实验人员提交的报告称，这些病毒的基因图谱几乎无法绘制，因为它们变异的速度非常快，这就意味着针对这些病毒的疫苗和特效药制造根本无从启动。

无药可医，无药可防。平均每三天，他就会制造出全新的病毒，让它成为自己新的精神体。任池行生怎么说，黎惊夕都不可能放他出去。否则那将是全人类的灾难。

“这里连时钟都没有。我尽量数着时间。”池行生说，“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我想想。一个月？”

“三个星期。”黎惊夕说。

“看样子对我来说，时间过得还是太慢了。”池行生笑了笑，“这三个星期，你又找到了多少新的猎物？看在他们进来就出不去的份上，你的隔间恐怕快要不够用了吧。”

“研究所外拥有精神体的人类，很少。”黎惊夕淡淡地说，“都在我手里。”

“黎博士，你不怕自己下地狱吗？你不怕总有一天这里的收容设施会失效，我们的精神体把你撕成碎片吗？”

“如果让你们脱离设施，让你们的精神体胡作非为，那我确实该被撕成碎片。”

“这里有多少人真正害过别人？还有多少人，是被你亲手研究出来，亲手赋予精神体，又被你亲手关在这里？”池行生说，“是你制造了这些有原罪的人，别把自己说得太光明正大了。”

黎惊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叹一声：“你知道得太少，猜得太多。”

“你知道得多，做得更多。”池行生咬着牙说。

他还在挣扎，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没用，黎惊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现有的隔间不可避免地拥有负压排气设备和交互设施。只要池行生还能动，他就有可能找到空子，把病毒释放出去。他只能被绑在这里。

“看来你真的很想出去。”黎惊夕说。

池行生不回答。

“如果我说，你有机会离开这里呢？”黎惊夕又说。

池行生猛地抬眼，看着她。

“有一个任务，也许你能胜任。”

池行生发自肺腑地冷笑一声。

“出去给你当武器，然后被关回这里？”

“如果任务成功，你也许再也不用回来。”黎惊夕说，“当然，前提是你会失去你的精神体。”

池行生身体有些发抖，没有说话。

黎惊夕说：“我和你说的都是实情。联邦下设的生物科技公司最近在精神体遏制方面大有突破，但现在形势复杂，资料被敌对方捏在手里。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回资料，除掉那些人，你是最好的武器。拿到资料，你可以选择把你的精神体毁灭，然后，做回正常人。”

池行生却笑出来。“联邦生物科技公司？我没记错的话，那不是黎博士前夫的地盘吗？”

他双眼炯炯闪着光，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一般，继续说下去：“我没记错的话，几年前你们离婚可闹得联邦人尽皆知啊——黎博士不是为全人类着想，不是新时代最负盛名科学家吗，怎么现在为了复婚，什么都做得出来？居然连放我出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只为了像狗一样舔你的前任吗？”

池行生显然是想着要刺痛黎惊夕，什么难听说什么，甚至都没考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离开。而他最后一句话果然触怒了她。她静静看了他片刻，伸出手去。

“……你——”池行生骇然睁大双眼。

她捏住了他的导尿管。

这是他没想到的。成功羞辱她的快意一闪而逝，池行生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怒道：“松手！”

黎惊夕不但没松手，还活动着手腕抽送起来。

池行生两下就开始发抖。导尿管穿透他，深深顶进膀胱。恐怖的酸痛混合着怪异的感觉，像拳头一样捣着他的内脏。他起初觉得痛苦，但很快，他居然起了反应。

被关在这里两年，没有任何纾解欲望的方式，就连痛苦也会带来快感。池行生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原本耳根和脖子泛起潮红，转眼又脸色苍白。

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等终于可以出声了，声音已经无力又可怜：“放开……”

黎惊夕还是静静地看着他，放了手。

池行生躺在那喘息，黎惊夕嘲讽地挑起眉，终于开口说：“池先生，我是不是在讨好前任还有待商榷。但这种程度的虐待都会让你快乐，你的身体倒确实像母狗一样。”

“滚出去。”池行生咬牙道。

“我们的工作人员不提供性服务。但如果你实在难过，欢迎你随时考虑我的提议。”黎惊夕笑着说，“等完成任务，离开这里，你一定可以找到很多人满足你的吧？”

“滚出去！”他咆哮。

“任务计划书稍后送进隔间。”黎惊夕起身，“抓住机会吧，池先生。”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一声。洛辞发来消息：“黎博士，和联邦生物科技的午餐在二十分钟后。”

黎惊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了。

她叫洛辞半点去找她，自己倒是误了时间。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她叹了口气，回他一句：“知道了。你先跟我一起去餐厅。”

黎惊夕转身离开隔间，一路向外走，谢遂匆匆跟在她身后。

她没再跟谢遂说话，只是默默地想着待会儿的午餐。这顿午餐对外是保密的。否则一旦让人知道她还和联邦生物有合作，先不说其他媒体，花边小报首先会狂欢三天三夜。

的确，联邦生物是她前夫的地盘。他们之间是最俗套的契约联姻，最后又因为种种原因提前结束。那之后，黎惊夕偶遇过前夫两次，但都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打心里觉得没必要再和他联系。如果不是涉及到精神体，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和前夫的人有交集。

好在今天是和联邦生物的负责人吃饭。说破天她是个小副所长，而前夫是联邦生物的首席执行官。要和她这样的人吃饭，前夫的秘书再派个秘书，级别都够了。

黎惊夕离开真实验室，将谢遂留在下面。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洛辞已经在那儿等她。

洛辞今天穿的是修身的白色西装。配上覆着薄肌的身材，看着很清隽。黎惊夕多看他两眼，难得夸了一句：“礼服不错。”

洛辞垂眼，轻声说：“谢谢，黎博士。”

她坐在后座，洛辞开车送她。餐厅离研究所不远，是很高级但不好吃的法餐。

黎惊夕一向不喜欢西餐。但所有人约她都很喜欢约在西餐厅，好像她天生就该拿刀叉叉一片指节大的面包，上面点缀两粒鱼籽和一滴天价蓝莓酱。

她一路在读谢遂发来的报告，洛辞搀扶她下车的时候，她也还在看手机。然后，面前的地上出现了缀着红丝绒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露出的脚腕裹着深灰色的条纹正装袜。

看脚识人。

黎惊夕叹了口气，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高大又漂亮。宽肩窄腰，穿着西装三件套，眉眼凌厉。

啊，标准的总裁人设，真是看一眼都让她感到无聊呢。

黎惊夕面上却不显，只是露出得体的微笑。“苏先生怎么有空亲自来和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