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舒琰在自己身边,安屹的思绪慢慢变得放空,这一放空,就回到了很久之前。
他和他哥,还真是一段孽缘啊。
那天巴黎夜雨,浪漫的情侣互相依偎着亲吻,而他却和何舒琰在泥里互殴。
只不过以当时的他的身体状况,被殴得最惨的还是他。
“小屁孩还挺倔?身子倒是挺皮实,挨了我这么多下也不喊疼,你什么来路啊?”
何舒琰甩甩手,揍这小子让他的怒气发泄了不少,更何况他钱包里本来就没多少钱,怎么算他这一波都不亏。
安屹的嘴角蹭破了皮,被他这么一说,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恶狠狠地盯着他,那模样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狼,愣是不说一句话。
啧,还挺凶。
何舒琰心想。
不过让他好奇的,却是安屹一直揣在怀里的东西。
“你怀里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让我看看呗。”
谁知道安屹一见他靠近,立马抱着东西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要你管!你要揍也揍了,赶紧滚吧!”
安屹咋咋呼呼地开骂,动了动胳膊,何舒琰这才看出来,他怀里的东西应该是本书。
明明自己都淋成落汤鸡了,竟然还给书套塑料袋。
这小家伙倒是勾起了他很大兴趣,反正他一个人在国外,身边也没什么伴,把他带在身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家里人发现。
“小子,我请你一顿饭,你跟我走吧。”
此话一出,安屹眼中的怒火瞬间被浇了个透,他现在十分肯定,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青年十有八九是个变态,还是那种有钱有势的变态。
对付这种人,就先得顺着他的意思来。安屹心里揣测道。
“那好啊,不过我要吃大餐!要去最高档的餐厅!还要能吃饱的那种!”
不就是有钱吗?看我不把你吃穷!
何舒琰欣然点头,安屹看到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恶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还笑!待会儿非叫他笑不出来!
但当安屹从那辆加长林肯上下来,看着面前的餐厅招牌,几乎要气得直跺脚。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麦当劳?!你他妈管这叫大餐?”
还他妈地特意绕远了两个街区!就为了吃一顿烂大街的垃圾食品!
谁料何舒琰十分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看似无奈地开口道:
“先别急啊,小子——我是按着你的要求来的,要能吃饱的,这个点还开着的,就只剩下麦当劳了。”
安屹瞪大了眼,谁知道何舒琰下一句话直接就几岁了他那该死的自尊心:
“更何况,以你现在的经济水平来算,麦当劳确实是高档餐厅。”
此话一出,安屹彻底被他惹毛了,好了伤疤忘了痛,挥起拳头就要往何舒琰身上砸。
谁知道何舒琰一个闪身,就躲过了他这一拳,还借力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疼得他呲牙咧嘴,而他自己也由于惯性,脸朝下顺势滚进了一旁的水坑里。
“别白费力气了,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自己动手,都能把你收拾地服服帖帖的。”
何舒琰说罢,一按开关把伞一收,十分优雅地走进了店门口,老实说,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种垃圾食品,他在家的时候一次都不能碰。
所以才好奇啊。
安屹就不那么好受了,如果说之前何舒琰能打过他,是仗着出其不意;那么刚刚那一下,瞬间就击碎了他的自信,这个人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安屹连生气都顾不上,直勾勾地盯着何舒琰,内心开始惴惴不安。
何舒琰被他盯得不耐烦了,赶忙下了最后通牒,安屹忸着气,最后不情不愿滚进了麦当劳的大门。
“进去后先洗手,最好把脸也洗了,要是洗不干净,一口饭你都别想吃。”
安屹一听,心里火冒三丈,但奈何自己现在必须得夹着尾巴做人,他忍不了也得忍。
尽管进门前遇到了一点小波折,安屹洗干净坐在椅子上,还是收敛了气焰。
见安屹难得服软,何舒琰很是大方,一口气点完了店里所有的套餐,直到结完账取完餐,服务员的眼睛,都还一直黏在他和安屹两个人身上。
安屹一开始并不打算着急吃这些垃圾,百无聊赖地扫了眼桌上的炸鸡薯条,倒是何舒琰坐在他对面,津津有味地端详起餐盘里的炸鸡块。
见安屹一脸不忿,何舒琰一脸无辜:
“怎么不吃呀?刚才不是还吵着说饿吗?”
安屹不乐意地哼一声,不痛快到了极点:
“谁会想吃这一桌垃圾?”
也不怪何舒琰,他之前最落魄的时候,没少翻垃圾桶,里头最多的就是这种,混合着雨水硬的硌牙的油炸垃圾,他就捡回来用热水煮熟了吃,勉勉强强果腹。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看着何舒琰的脸,就一肚子气。
“你真不吃?我一个人吃不完,那这一桌可就都浪费了,到时候我拿这些去喂狗,你还得和流浪狗一起抢东西吃。”
何舒琰佯装无奈,叹了口气。
“你他妈——操!老子他妈吃!你他妈满意了吧?”
安屹咬牙切齿,他面前这人真是活成精了!还拿浪费粮食来要挟他!
不吃白不吃,反正不能浪费。
秉持着这样的决心,安屹一脸赴死的表情,好像奔丧一样拿起了一块炸鸡。
结果他一口咬下去,差点就没能停下来。
妈的,真香。
上次吃炸鸡,还是在小学。
味蕾被食物的芬芳浸染,渐渐地,他开始狼吞虎咽,但无论他怎么吃,他觉得肚子就像一个黑洞,怎么也填不满,他还想要更多!
何舒琰一惊,他知道眼前这小孩儿饿,却没想到能这么饿。
其实从刚刚揍他那两下就能看出来,这小子是个好苗子,要是送给林哥,或者直接送进部队栽培个几年,自己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不过也怪自己游手好闲,明明跟着一堆精英,天生就不是吃苦的料儿,要不然身手也不会这么差,只能用来吓唬吓唬小孩。
他看安屹活像个饿死鬼投胎,极其野蛮地吞咽着热腾腾的食物,竟连自己的那份都忘吃了,笑眯眯地勾起嘴角:
“小子,你多大了?”
谁知道安屹选择性地忽略了他,专心致志消灭着眼前这一大堆油炸食品,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何舒琰。
笑话,他就算是听懂了,也没办法理解变态的脑回路。
何舒琰也不生气,两只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狼崽子,安屹身上的衣服脏是脏了点,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后,这完全就是活脱脱的英俊小野狼啊。
真要是带在身边,好好调教调教,等到长大有了出息,他还能靠着这小子养老。
这么一想,简直就是稳赚不赔啊。
下一秒,他几乎是没过脑子,嘴一张就说出了心里话:
“小崽子,要不你跟我吧?”
安屹刚咽下一口可乐,一听完立即瞪大了眼,一口饮料泄了一身。
难不成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猎头?
他之前在红灯区要饭的时候,也见过不少这种皮条客,随便给点好处,就把他们这种流浪的小孩儿骗走,简单洗洗就打包卖给会所,到手的钱也不多,但进去的人这辈子算是玩完儿了。
他才不要下半辈子都靠卖屁股活!
想到这里,安屹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来,十分警惕地往外挪了挪,还不忘记多往自己怀里揣几个汉堡。
何舒琰一愣,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没由来觉得好笑:
“你激动什么?我就问你愿不愿意,这么大反应啊。”
“...你这个变态,别他妈打老子主意!”
安屹喊完,几乎还没等何舒琰反应过来,就猛地冲出了餐厅的门,还不忘在关上门后对着何舒琰竖了个中指。
“我就算是捡垃圾饿死!也绝对不会,再和你这种皮条客扯上关系!”
做完这一切,安屹就朝着何舒琰讽刺一笑,最终还是抱着那一堆没吃完的汉堡,火急火燎地冲进了雨夜中。
他跑得是快,却忘记了椅子上,那本被套了三四个塑料袋的书。
而何舒琰只是轻轻勾起了嘴角,弯下腰捡起了那本书,等到把外头的多层武装全部解除后,他便顺利地看到了,第一张空白页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安屹?
原来他叫这个呀。
紧接着,他就这么随便一翻,竟然翻出了几张纸币。
何舒琰眼睛一亮,直接带着书起身,十分愉悦地走出了门店。
他和安屹,肯定会再见面的。
安屹一出了麦当劳,就火力全开地狂奔,转眼就拐进了小巷子。
只不过他浑身上下没什么能遮雨的东西,原本破烂的外套也因为刚刚打架,被丢到了不知道哪里,他只好加快了脚步,雨越下越大,怀里的汉堡最后还是难逃淋湿的命运。
他虽然是个要饭的,但谁说要饭的就没有职业操守?他在巴黎流浪了将近一年,也不是没有安身的地方——他自己去了躺垃圾场,找了俩报废的大铁皮垃圾桶,稍微一改,就有了个临时住所,又捡了点锅碗瓢盆,勉强能给自己整点热乎的吃。
还不用交水电钱,真的方便。
唯一不好的是,他的邻居是个极其不好说话的老太太,虽然看他年纪小让他住在这儿,但每星期还要收他房租,美名其余他睡的是她们家的大街,还总使唤他做事,还都是一堆杂活,偏偏他法语稀烂,大字说不出一个,只能任劳任怨,光干活不拿钱。
他把那一堆汉堡全都放进屋里,还没忘记挑出来一个来喂脚边的猫,这猫是不久前晃到这一边的,看起来也就一两岁,可瘦瘦小小的,还没有老鼠大。
安屹收留它,完全就是同病相怜。
天大地大,就没一个人要他。
想到这里,安屹又往墙根挪了挪,他这房子能挡雨,却漏风,风一吹一带,雨还是能落到他身上。
明天就是他交房租的日子,他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就是想把明天应付过去。
而当他喂完猫,正要翻开书抽出几章纸币,却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书完全没了踪影。
妈的,那书里夹着他将近半年的房钱,就这么说丢就丢了!
气急败坏的安屹怒火冲心,不管三七二十一,瞬间暴起,对着身边的塑料垃圾桶就是一顿乱踢,把正吃着汉堡的小猫吓了一跳,冲着他喵喵直叫。
但他身不由己,就连发泄情绪也得看别人脸色,但现在发泄不是最重要的,他得冷静,得想想他到底把书扔到了哪里...
等等、难道是麦当劳?
安屹恍然大悟,当即决定原路返回。
可当他好不容易跑到麦当劳,却发现原本的位置空空如也,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干净地好像压根没人坐过一样。
他不死心,出了店,又发疯般地翻找起这家店旁边的垃圾桶,结果根本一无所获。
操!
安屹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吼出了声,他都辛苦大半年了,好不容易才攒了这点钱,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老天爷就这么作践他,连他唯一的活路都断!
他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就他妈偷了别人一回钱包,现在弄得血本无归,还他妈赔进去了自己小半个月的收入,真他妈晦气!
肆意发泄完,他又发愁起明天的生计,汉堡放不了太久,他还是尽早吃掉,房租只能再拖,大不了他就连人带房全搬走,横竖死不了,干脆破罐破摔了。
这样想着,他精疲力尽地顺着大街走去,巴黎是座不夜城,有的人纸醉金迷,从出生起一辈子就不发愁;而有的人,比如他,却只能在温饱线上谋生。
返程的路并不短暂,从铁皮小屋跑到这儿,他连腿都是软的,身上也湿漉漉一片,但他实在是太累了,也没经历回去,就随便找了个临时救济所,跟着其他的流浪汉挤了一晚上。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他打完工,要完饭回来,眼珠子都恨不得掉出来。
只见他所住的小巷子,里头空无一物,甚至连被他踢过的塑料垃圾桶,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的房子呢?
他那么大一个铁皮房子呢?!
“操!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呢——”
妈的,他的房子不见了!
安屹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眼神仿佛要生吞街上的每一个路人。
——小剧场——
安屹:我的房子!!!我辛辛苦苦盖好的房子啊!!!(无能狂怒ing)
何舒琰:这小孩儿动手能力还挺强,以后好好培养绝对是个人才。(风轻云淡地叫人搬走了两个铁皮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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