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屹独自走在前往老别墅的路上,他现在心里乱得很,急需发泄发泄。
回想起刚刚,和尹卿晨在咖啡馆的对话,他越发觉得何舒琰藏了不少事。
“你也是何总的追求者吧?”
尹卿晨推了推眼镜,和聪明人说话,他从来都不兜圈子。
安屹被他这句话呛了一呛,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或者说,他一时间很难想明白。
他和何舒琰的关系,连他自己都没考虑过,该怎么定义。
“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来信屹当法务,也是有何总的一部分原因,但你大可放心,不必怀疑我会对何总图谋不轨...你要实在信不过,大可以亲自去问何总。”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诚恳,安屹心里头依旧压着火:
“我就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戏,让我这个情敌帮着演?”
怎么何舒琰身边都是这种不要脸的玩意儿啊?都把自己定义成情敌了,还好意思说不是图谋不轨?
安屹心里咄咄道。
尹卿晨面露难色,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这就说来话长了,五年前,何总的姐姐因为车祸去世——这个案子,之前一直是我父亲负责的,所以我也算半个知情人。”
安屹顿了顿,何舒琰在捡到他之后,确实对他说过自己有个姐姐,五年前也确实有回国,但这期间的前因后果他却不得而知,听尹卿晨这么一说,他才勉强将当年的事拼凑在一起。
只可惜对于他姐姐的一概信息,何舒琰是绝口不提,安屹想,自己知道的东西可能还没一颗杏仁那么大。
“而就在上周,家父因病去世,临断气前,他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安屹不语,耐心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当年这件案子,其实另有隐情——这场车祸,不是意外。”
尹卿晨压低了声音,安屹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凝固,很快,他十分镇定地问道:
“那何...何总知道吗?”
如果何舒琰知道,他回国八成都是为了查这件事。
尹卿晨点了点头,又补充道:
“但对于这件案子,我们现在能查到的东西很少,这也是何总邀请我,来信屹当法务的主要原因。”
说罢,他又将一份文件从公文包中拿出来,推到了安屹面前:
“这就是接下来,我具体想要拜托你的事情——我们先前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件案子的肇事司机身上,也就是这个人。”
安屹扫了眼档案,肇事司机叫顾添,犯事儿的时候已经快五十了,妻子长年卧病在床,下面还有两个孩子,大儿子顾鸣已经工作,另外一个小的还在上初中;不过在他坐牢以后,妻子就带着儿子和他断了联系,现在早就不住在纪城了。
从档案上看,他和何家人没有一丁点联系。
“这周日,就是他出狱的日子,但目前,他的老婆孩子都已经移居去了奉城,如果我们想要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必须提前把他截住。”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活儿。
尹卿晨说罢,总觉得自己实在有辱斯文。
“按照您的意思,顾添十有八九是被人当刀使的,可指示他的人竟然没斩草除根,尹律师不觉得奇怪吗?”
安屹再看了眼照片上的人,这个人看起来实在是普通得很,光看面相,也绝对跟穷凶极恶扯不上关系。
根据资料显示,顾添家里并不算富裕,被收买的可能性占大头。
尹卿晨闻言,有些抱歉地叹气道:
“这恐怕只能等到我们问完后才能知晓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不愿意让何总亲自前往,所以才拜托你来,承担何总的角色。”
弄了半天,原来是要他去替何舒琰挡枪啊。
安屹冷笑,他是不介意替何舒琰挡枪;但要是别人无事献殷勤,一口一个替何总着想,他不恶心才怪。
“尹律师,您想得挺周道——只不过你的这些计划,何总知不知道啊?”
他敢肯定,这个道貌岸然的精英男,心里头肯定憋着点龌龊的事,再一联想他哥那天生招蜂引蝶的本事,他就觉得膈应。
但何舒琰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我还没有告诉他...但如果可以,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
尹卿晨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在外人看来,他一点也不想让何舒琰暴露在危险之中。
安屹挑了挑眉,这话从尹卿晨嘴里说出来,他还真是又想气又想笑。
但想要让面前的人彻底出局,他还真得借这种机会,让何舒琰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败类。
“行了,我答应你就是。”
尹卿晨听罢,十分愉悦地笑了笑。
“安先生是爽快人,至于吴润的上线——”
他又拿出一个小U盘,推到了安屹面前:
“你想要的,全都在这里了。”
尽管嘴上说着不醉不归,何舒琰到底是没沾一滴酒,反倒是魏然自己咣咣灌了两大瓶白酒,何舒琰没办法,只能先把他带回自己家。
“老何,你这么对我,会让我有一种自己结婚了的错觉的。”
魏然打了个酒嗝儿,他现在脑袋晕不拉几,连何舒琰都在他面前变成了好几个。
“那你的错觉还挺美,不过我可看不上你,你还是找别人搭伙儿过日子去吧。”
不知道为何,一提起搭伙过日子,他脑子里竟然又蹦出来了安屹的脸。
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养小狗还养一辈子呢,安屹现在这么死缠烂打,说白了都是报应。
何舒琰安慰自己,如果自己一年半前没走,说不定他弟弟现在还安安稳稳地读书,过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如果啊。
等到他将车子停在了院子里,刚把魏然这头醉鬼扶好,却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质问声——
“何舒琰,你在干什么?”
一扭头,何舒琰就看到安屹瞪大了眼,脸臭得好像奔丧。
该死,这下他可解释不清楚了。
“这就是你说的,出去透透气?”
安屹恶狠狠地看着魏然,后者喝得烂醉,正靠在何舒琰肩膀上,目光凶得像要吃人。
他现在就像是被活生生烧出个洞,怎么何舒琰身边,什么时候都有碍眼的家伙存在!
“这是我发小魏然,刚从国外回来,我们就是吃了个饭。”
何舒琰叹了口气,过了这么久,安屹的暴脾气还是没长进。
“吃饭?吃饭能吃成这种样子?我也刚从国外回来,怎么你就净想着赶我走?”
很显然,对于何舒琰的解释,安屹是油盐不进。
“...我们俩之间真的就只是朋友关系,况且只要你足够资格,就算直接住到入土,我都不会说什么。”
何舒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去见谁,想和谁吃饭谈生意,甚至跟谁一起上床都是他的自由,安屹这兔崽子怎么就跟个事儿妈一样,成天在他屁股后头追着不放。
不过如果要是被安屹知道魏然是医生,他只会更头疼。
安屹听罢,原本绷紧的理智几乎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何舒琰总能轻而易举地在他的雷区起舞:
“我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们?你犯得着在我眼前,炫耀你有多少人喜欢吗?”
先是那个虚伪装逼怪,这会儿又冒出来个喝麻了的小白脸,这还叫他怎么忍!
“何舒琰,你没了男人是不是活不了啊?”
但这句话刚说出口,安屹就后悔了。
下一秒,何舒琰带着怒气的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
他没还嘴,更没打算还手,他只是气红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何舒琰原本来上扬着的嘴角垮成了直线,看向他的目光,,也冷漠得像看陌生人:
“安屹,你是我弟弟,我只希望我们保持这样的关系,其他免谈——再说了,我就算是没了男人活不了,也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小孩儿。”
说罢,他就架着半醉半醒的魏然走进了自己家门,只留下安屹眼眶欲裂地站在原地。
该死!
不顾右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安屹恨铁不成钢地往何舒琰车上锤了一拳,但就在他伏下身子,却正好看到了那个小狗图案的保温袋。
下一秒,他就扯出一抹苦笑。
果然,一牵扯到何舒琰,他就会理智全无。
尽管两个人刚刚已然经历了一番唇枪舌战,但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总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老房子只有一间浴室,何舒琰最后还是和安屹打了个照面。
当两个人看到出现在浴室门口的彼此时,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何舒琰虽是一滴酒没沾,但架不住魏然身上酒气熏天,他本来就有点洁癖,再不洗他怕是会被自己熏到直接吐出来。
眼下他和安屹还在冷战,谁先张口,谁就失去了主动权,他何舒琰才不会这么没面子。
臭小子还敢对着他大放厥词,让他原谅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事实上,安屹倒不像他想的这么复杂,他的便宜弟弟没怎么犹豫,很快选了妥协,然后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还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
看着安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何舒琰叹了口气,这次百口莫辩的人换了他,被保留的主动权在这一刻也失去了价值,反倒是胸闷得不得了。
而就在他好不容易洗漱干净,才想起来自己忘拿了电脑,谁知道当他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印着小狗花纹的保温袋却让他动作一窒。
犹豫片刻,何舒琰还是拿起了保温袋。
如果真的不原谅安屹,那小子估计又要闹了吧。
老房子隔音不好,安屹靠在懒人沙发上,还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水声。
如果是几年前,他今晚一定会和何舒琰吵个天翻地覆;可现在,他摸了摸差不多恢复原样的脸颊,只觉得什么事都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不过,他和何舒琰第一次遇见,也是一个雨天。
那个时候他跟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远渡重洋,谁知道那人一到了法国,就把他丢给了一堆流浪汉,他人生地不熟,又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被欺负的只能沦落到每天和野猫野狗抢食儿吃,唯一的收入来源,是站在街头要饭,要是遇上集体大罢工的时候,还能趁机浑水摸鱼搜刮点值钱玩意儿倒卖。
突然有一天,戏剧性的雨夜,他正蜷缩在昏黄的路灯下乞讨,何舒琰先是递给他一把伞,他流浪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撑伞。
恍惚间,他快他妈感动哭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何舒琰搞了个人仰马翻,滚进了一旁的水坑,浑身上下的衣服无一幸免,而始作俑者干净得明明白白,十分优雅地翻着他外套的口袋,直到找出自己的钱包。
“你他妈有病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气急败坏,连骂带吼。
“中文?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何舒琰朝他笑了笑,抖了抖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
“说吧,为什么偷我东西?”
“你让我说就说?你他妈是我谁啊?管得着么你!”
安屹一顿嘴炮输出,最终换来何舒琰一顿优雅的胖揍。
没想到何舒琰看起来文文弱弱,一拳接一拳打得他是真疼,偏偏那个时候自己身高不占优势,几乎被他哥碾压性按着打。
时过境迁,有些细节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不过他有一点记得很清——那就是何舒琰只用了一顿饭,就把当时走投无路的自己给收买了。
水声渐渐停息,安屹揉了把脸,还是先不去想这些往事了。
而当他推开浴室门,却发现浴室里的洗发水刚好用完,于是他又走回壁柜前,刚一打开柜子,一盒扁圆的遮瑕膏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还没等他理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是他赶忙关上了浴室的灯,借着缝隙,何舒琰的身影清楚地映进了他的瞳孔。
再仔细一看,他哥进的是魏然的房间。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何舒琰就单穿了一件浴袍!
好样的,何舒琰,你他妈真是好样的。
而就在他即将推开那扇门时,屋内传来的低语声,却让他停止了一切动作。
安屹只觉得自己心脏炸裂,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好像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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