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一博挨了顿狠打，具体点形容，就是皮开肉绽，整整养了半个月，耗掉了二之一剩余暑假。

　　这是他从小长到大第一次挨这么狠，他爸真是下了死力气，追得他满屋子跑，边打边骂，“你个孽种，他妈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学人搞同性恋！你老子在外靠脸混，你还要不要让老子做人了？！与其让老子面子里子全丢光，不如先打死你！”最后把家里的晾衣杆都打断了，又换了厨房的擀面杖打。

　　被娇宠长大的王一博哪吃过这种苦，他爸打他多久，他就鬼哭狼嚎多久，嚎的他妈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嚎的他爸手里的擀面杖越来越落不下去，啪一扔，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生气。

　　活了24年被自己亲爹揍成这副德行，王一博实在是没脸见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不肯好好吃。狐朋狗友喊他出去玩，不去；表弟来家探望，不见，表弟说，“哥你不见归不见，承诺我的手机你看是不是兑现一下？”

　　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妈见他这个样子，总是哭，这一天也是，他爸骂骂咧咧，“哭哭哭，就知道哭。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什么活儿都不让你干，养个孩子都养不好，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虽然早就知道他爸是个什么德行，但王一博听到这话，还是眼睛里直冒火。因为这事儿，他还跟他爸打过一架。

　　那年他十二岁，事情的起因是他妈当时洗衣服的时候从他爸兜里掏出一张酒店的开房小票，当即就去质问他爸是怎么回事。他爸喝多了酒，被问得不耐烦，抬手打了他妈一巴掌，嘴里还说着，“好好当你的家庭主妇，不该问的别问，你以为老子挣钱容易吗？！就你在这儿矫情！”

　　他妈被打懵了，以前虽然夫妻也有过摩擦，但还不至于到动手的地步。他妈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哭又骂。他看到他妈受欺负，对着他爸拳打脚踢，被他爸一脚踹出去好远。

　　他妈瞬间不骂了，跑过去抱着他默默流泪。

　　被他爸打了之后，他妈一度很坚定地要离婚，闹的家里人尽皆知。他奶奶倒是站在他妈这边，大骂了他爸一顿，但是不同意两人离婚；他姥姥那边更不同意离婚，轮番给他妈做思想工作。

　　“男人嘛，有几个不爱玩儿的。”

　　“你比比其他人，他赚了钱给你花，还给你买房子，已经不错啦。”

　　“他就是在外面玩玩，又不娶回家，也不会随便弄出个孩子，家里的财产早晚都是你跟一博的。”

　　如此云云。

　　他妈不知道是不是被劝服了，之后再也不管他爸是不是在外面鬼混，对他爸百依百顺，哪怕是他怕半夜三点要喝汤，他妈也任劳任怨地起来做。

　　他实在是想不通。

　　不想听外面吵吵嚷嚷，王一博从床上起来，打开电脑玩游戏。两局两赢，心情都跟着舒畅了许多。

　　手机响了，王川打来的，“哥，你气消了没？没有的话，我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王一博漫不经心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肖战的小卖部被人砸了！”王川邀功一般。

　　“什么！”王一博没控制住音量，“怎么回事？”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准儿高兴。周亚东他们几个听说你被肖战摆了一道，昨天晚上偷偷去砸了他的店，给你出气。”

　　王一博升起一肚子火气，“我高兴个屁！是你告诉他们的？”

　　“不是吧哥，人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替他说话呢？”

　　这怎么可能，王一博下意识辩解道，“这是替不替他说话的问题吗，你们这是犯法知道吗？肖战店里有摄像头，你觉得他不会看监控吗？抓你们一抓一个准！”

　　“抓就抓呗，花几个钱就出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王川满不在乎。

　　王一博听了火上心头，“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么无法无天了？以后少跟周亚东混，早晚害了你。”

　　他就是被坑害的例子，惨不忍睹。

　　自己当初怎么会相信那傻逼的话把肖战打了一顿，要是没有那些破事儿他至于像现在这么窝囊嘛。

　　那时候他刚从学校毕业，脱了僵的野马性子依然收不住，仗着有点家底，也不工作，四处招摇，惹是生非。放在其他人身上要被骂不务正业的行为，在他身上反而得到了夸奖，他爹的原话是，“学随便上上，文凭拿到手就行了，有那个费劲的时间不如多出去交交朋友，人脉比学历可重要多了。”

　　所以即便他跟人喝酒打架，他爹也不会阻拦，但他爹也不给他收拾烂摊子，说什么惹完事儿自己能扛得住才算有本事。

　　跟周亚东就是在那会儿认识的，两人在夜店无意间拼了个酒，王一博觉得这人挺爽快，之后就总在一起胡吃海混。

　　有一天，周亚东突然挂了彩，整张脸很是精彩。一群人起哄他是跟谁吃了败仗，他骂道，“被一个傻逼打了。”

　　“我操，谁敢打你，爷去教训他！”彼时年少轻狂，总把义气放在第一位。好兄弟被打了，他就有义务替他打回来。

　　几个朋友一合计，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某个小巷子里，堵住了那个“傻逼”。

　　当时王一博第一感觉是，这“傻逼”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

　　这人看到有人拦他，十分淡定地摆起防御姿势，拳脚确实不错，但败在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几个人压制住。这人极倔，被压住了还不停地挣扎，被王一博趁机一脚踹肚子上，捂住胸口干呕。王一博上前揪住这人头发发狠道，“怎么不打了，不是挺牛逼吗？”

　　现在回想起来那张鼻青眼肿的脸，王一博只想骂自己是傻逼。

　　“半个小时之内过来接我，带我去肖战店里看看。”他道。

　　王川唯他马首是瞻，“遵命。”

　　火急火燎地换衣服，把自己捣饬的光鲜亮丽，想着能靠优秀的外形条件拉回几分好感。很难说不心酸，想他一个身高一米八、潇洒英俊的大好青年，要多少美女没有，偏偏被这个比他大一轮的老男人吃得死死的。

　　实际上人家也并没有吃，是他自己上赶着的。

　　王一博气的踢床脚，太他妈憋屈了。

　　走出房间，他爸不在客厅，不知道又干嘛去了。他妈正在擦地，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家里的地每天都要擦一遍，还不是用拖把的那种，而是用抹布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擦。

　　王一博非常看不惯他妈这种行为，曾经给家里买过扫地机器人还有拖地机，但他妈就是弃之不用，非觉得自己擦才最干净……

　　随便吧，爱咋咋地。他往门口走去，随口说道，“妈，我出去了。”

　　“你干吗去？你爸说了让你好好待在家里，不经他允许不能出去。”

　　王一博一脸烦躁，没好气道，“跟同学聚会也不让去吗？”

　　“那你等会儿，我打电话问问你爸。”

　　“行行，别问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嘛，把自己憋死在家里。”

　　他妈小心叮嘱道，“你要听话知道吗，别再惹你爸生气了，看看把你爸都气成什么样儿了，最近经常嚷着胸口疼……”

　　王一博一脚都要踏卧室了，听到他妈的话顿足，忍无可忍转身道，“这么多年你还没受够委屈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家待着伺候他，你把自己低在尘埃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钱吗？钱比自尊更重要吗？”

　　他妈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颤抖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谁？你知道活着有多难，赚钱有多难吗？外头那些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你妈我有什么？没读过书，没有工作，只能当个任劳任怨的保姆，给人伺候舒坦了，知道这才是家，知道你才是他儿子，他的家业是要留给你的！”

　　王一博回到房间，失落地倒在床上。他妈说的这些，他很少去想，回家就有吃有穿，银行卡上的钱从不低于六位数，车子、房子也不缺，但是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也从来没想过会有失去这些的可能。

　　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些，会怎么样呢？

　　外面响起汽车笛声，王川电话打来，“哥，我到了，你赶紧出来。”

　　王一博叹气道，“去不了了，被我爸禁足在家，不让出门。”

　　“那我这不白跑一趟了？”王川无语凝噎，“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王一博不知羞愧为何物，“放心，不让你白来，你去帮我跑一趟肖战那里，给我拍照片看看被砸成了什么样儿。”

　　“……哥你还能再恬不知耻一点嘛！”王川骂骂咧咧走了。

　　看到肖战店铺照片那一刻，王一博差点没背过气去。

　　两扇玻璃门，一扇下面缺了好大一块儿，一扇成了蜘蛛网，玻璃碎片已经被扫到一边，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店内，货架上的东西少了一大半，不知道是被别人偷走了，还是被毁了，地上犄角旮旯里还留有一些残渣。

　　不行，他要亲自去看看！

　　把王川又叫回来，正门走不了，他就是爬窗户也得爬出去。好在他家是小别墅，他住二楼，跳下去摔不死，把门从里面一反锁，没人知道他偷溜出去。

　　到了肖战店外，他让王川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看他进来，肖战理也不理，专心致志地盘算接下来要进的货品种类和数量，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一样，可以不带丝毫情绪。

　　“报警吧。”王一博很难受。

　　“报警，让周亚东交点罚款，然后再来砸我的店？”肖战一边说着手上动得飞快，“再说了，他不是你朋友吗？”

　　“不是。”王一博反驳道，“早就已经不是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掏出手机给肖战转了两万块钱，“你的损失我来赔偿。”

　　肖战停下来看着他，问到，“你以什么名义来赔偿？”

　　“大概，周亚东自以为是的想替我报仇。”

　　这话说得有些不自量力，他正要暗自羞赧，谁料肖战反倒说，“行，我害你挨顿揍，他替你砸了我的店，咱们算是谁也不欠谁。你以后别再来了。”

　　王一博听到这句话立马炸了，走到肖战跟前拍玻璃柜，“你的店比得上我挨的揍吗？我这娇躯，屁股都开花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竟然拿我跟它比！”

　　手疼。

　　本来是想去扒他计算器的，但王一博没敢，怕毁了他辛辛苦苦的计算成果惹他更生气。这个人经常说一不二，这点跟他爸一模一样，他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有点年纪的人都这样。还在无聊的时候幻想过两人如果以后生活在一起，是不是自己就变成了他妈那样，天天在家卑微的为他洗手作羹汤、操持家务……

　　草草草！爷坚决不干！大不了请保姆、点外卖！

　　肖战看着面前这张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着的脸，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或者说，是有了些许笑意。明明是个小痞子，却长了一张幼化的精致小脸，不说话的时候眼睛滴溜溜地转，装满了无辜和灵动，很容易让人失去防备。

　　自己一开始就是被这张脸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