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迟捏着书包肩带的手蜷缩了一下,又有意识的松开。
只是之前一直告诉自己要尊敬长辈的心直接被他丢开了,冷着脸说,“和你无关。”
“你们两个的事确实和我没有关系。”舒放不以为意,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只刚长出獠牙和爪子的幼兽而已,并没有什么威胁。
舒放甚至都没有看樊迟,“但是我是言栖唯一的长辈,也许在这件事情上,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话。”
“你什么意思?”樊迟转过身看他。
连城夜幕已致,办公室里冷白的光照在身上,无端多了些许凉意。
舒放挑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樊迟抿着唇,书包往脚下一扔,坐下后等着舒放的后续。
“我说过,我们是一类人。”
樊迟略微震惊的抬眼。
舒放很轻的笑了,“你应该感谢我,毕竟我给了你们相遇的机会。”
“怎么可能。”樊迟呢喃一句,又问,“为什么?”
舒放看着他,“我有一个男朋友,小栖知道了后觉得惊讶,才会去网吧平复心情,他以前可从来不去这些地方。这样子说的话,我算不算帮你们两个签了线?”
“平复……心情?”樊迟低声重复着。
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有一点苦涩,但更多的确实不可置信和放松。
“你是说,言栖那时候是去网吧平复心情?”
舒放点头,反问回去,“我有必要编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来骗你吗?”
应该没有必要。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樊迟垂着头,指尖捏的有些紧,“那……他平复过后对你们的看法是怎样的。是厌恶,还是接受?”
“都不是,小栖表现的很平淡。”
樊迟眼睫颤了几下,舒放又说,“你都问我这么多问题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
舒放的问题,无非就是好奇他为什么没有承认喜欢言栖。
可是怎么回答呢?
说他害怕,害怕说了之后言栖会把他当做什么所谓的追求者,然后敬而远之。
还是说没有必要,还不到时候?
“我只是希望,等我们再接触接触,等他接受我,等着他表白。”
舒放了然,“哦,想要旗鼓相当的感情。”
樊迟嗯了一声。
舒放并没有打击樊迟,反而给了一句肯定的回答,“你会等到的。”
樊迟猛地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我平时很忙,回去的时候几乎都是半夜,小栖见不到我,但是最近我每次去他房间看他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在说梦话,叫的都是你的名字。”舒放的语气有一点酸,“也许小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多在意你,小兔崽子,我养他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这么粘着我。”
忽然变成柠檬精的舒放浑身泛着酸溜溜的味儿,樊迟嘴角抽了抽。
他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舒放了。
樊迟一只手上还捏着手机,心上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您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说到你心坎了是吧?都用上敬称了。”舒放忽然板起脸,“但是我这关并容易过。”
樊迟喉结滚了两下,漆黑的眸露出点冷光,“只要言栖对我有感情,我什么都不怕。”
舒放唇角勾起,“你应该知道小栖现在的样子,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坐在轮椅上,生活不能自理,肌肉萎缩,意志消弭,会被这些生理上的痛苦折磨的自私、崩溃、自我厌弃。这些……”
他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认真的一字一字反问,“你又能接受多久?”
他每说一句话,樊迟就颤抖一下,到最后几乎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我可以证明。”这些话好像被堵在嗓子眼,刚才还有得甜意被掩盖,更多的苦涩汹涌而来,避无可避。
舒放冷笑,“我不会让小栖冒这个险。”
樊迟咬着牙,竟然无法反驳。
舒放说得对,他不会让言栖冒这个险。
倘若他能证明他不在意言栖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只是喜欢言栖,舒放会信吗?
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说的话再好听终究只是没有经历事故前的童话,太苍白了。
如果他在中途放弃了想逃离了,那么对言栖来讲,这将是一场空前的大灾难。
舒放这些考虑都是正常的。
他是长辈,孩子可以不懂事,但是长辈得懂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舒放并不着急,闲适的坐在那,始终带着些许平淡的笑。
樊迟抬头看他。
言栖跟舒放长得真的很像,如出一辙的五官,相似的脸部轮廓,可终究不是一个人。
舒放成熟,稳重,自信又运筹帷幄,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他身上一样不落的全部体现。
而言栖稚嫩,青涩,骄傲,温柔,他还在成长。
“您和言栖一点都不像。”樊迟说,“言栖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是不会在意结果的。”
舒放不置可否,“我说了,小栖还是个孩子。”
他年纪大了,不再年轻,谈恋爱确实会权衡利弊。
这也是他和言栖最大的区别。
“所以您要替他做一辈子的决定是吗?毕竟他在您这里一直都是个孩子。”
舒放皱眉,“等到小栖能为自己做的决定买单的时候,我会放手让他自己跑。”
“可是您都没有给他独行的机会,他永远都会依赖您,这是一个无限循环不是吗?”樊迟几乎称得上是咄咄逼人。
与之截然相反的就是舒放。
他似乎并不在意樊迟的反应,只是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樊迟。
“我不会做什么来阻拦你们,我相信时间会帮我做到,在小栖成年之前,你们不可以官宣。”
樊迟着实没想到这个反转,惊讶的睁大眼,希望能从舒放脸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
“您……刚才不是说……”
“说我不会拿小栖冒险?”舒放的指尖敲打着大腿,“我是在赌,可我赌的是你的人品,而不是不受控制的感情。”
樊迟低声笑着,眼里闪烁着星光,“谢谢您的信任,您不会拿言栖冒险,我也不会。”
舒放满意的点头,两指撵起桌上的钢笔很轻的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这样很好,希望时间会证明你们很相配。”
相配到就连性别都相同。
樊迟出了舒氏大厦的时候,就连心跳都是轻盈的。
他不会去管为什么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舒放立刻就会知道,舒放这个人太强大了,只要是他想知道的,几乎没有悬念的就会在下一秒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只知道,只要舒放这一关过了,言栖就无所畏惧了。
而自己,亦然。
夜幕是极致的深蓝,目光远处是与黑暗接壤的一条并不分明的线,月亮很弯的一轮睡在天边一角,月光并不怎么明亮,星光更加璀璨。
真好。
一切都真好,现在的状况几乎美好到他心口发酸。
手机震了一下。
事实上从他刚进入舒放办公室时手机就开始一直有信息发进来。
发信人,霍连。
樊迟给手机解了锁,点进微信,最上面一条是言栖发过来的。
不讲信用的小骗子言栖:今晚回家吗
樊迟按捺住忍不住的笑声,舌尖抵上犬牙,仰头看了下天空,又低着头快速的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樊迟:回,晚上带你看星星
言栖回复的很快,几乎他的消息刚发出去就得到了回复。
不讲信用的小骗子言栖:好
干脆利索,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樊迟不受控制的又想起来刚才舒放说的那句话。
但是最近我每次去他房间看他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在说梦话,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樊迟舌尖抵在脸内部的肉上,生出一种“是梦吧”的错觉,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
“嘶!”樊迟笑着,看着自己和言栖的聊天页面,“还挺疼。”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言栖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不讲信用的小骗子言栖:你要说什么吗?正在输入好久了
樊迟笑的几乎控制不住,找了个路灯在底下站着,直接点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电话接的并不快,言栖应该犹豫了一会,樊迟看见言栖的表情还有些纠结。
“不想接我电话?”
言栖对着镜头笑了一下,“没有,就是没想到。”
樊迟点头,“没什么意思,就是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一声,我马上就回家。”
回家这个词有些温暖,樊迟这么久终于又一次生出了对家的归属感,就连说出来就像是浑身泡进了温泉。
言栖似乎是在观察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但是只能看到一根铁杆子,还是路灯常用的杆子,也就放弃了看出点什么的想法。
“好,等你回家。”言栖说完停了一两秒,又补了一句,“等你回家陪我写作业,带我看星星。”
樊迟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樊迟:……
言栖坐在客厅,灯光很亮,电视放着时下最火的综艺,言栖拿着刚刚挂断的手机有点莫名的心跳加速。
别问,问就是害羞。
樊迟叫了个车,还有五分钟才到,等车的空挡里,点开了和霍连的联系方式。
嘴角的弧度慢慢降下,抿成一条线。
霍连:迟哥,言栖在敲打自己的腿
霍连:我一直以为言栖是很乐观的人,永远温柔可亲和任何人都能成为朋友的样子,可我现在不敢承认面前这个人是言栖
霍连:迟哥,我心疼言栖
霍连:我该回去了,我现在站在班门口,刚到完垃圾回来,他没有看见我
还有一条半个小时前的,算算时间,那个时候言栖应该到家了。
霍连:迟哥,我回去了,你回来陪陪言栖吧,他一路没说话,怎么逗都不笑。
樊迟觉得心口堵得慌,刚才的笑和甜通通变成了如梦泡影。
很多时候霍连见到的言栖都是笑着的,而这个时候总有樊迟陪在身边。
如今樊迟不在身边,他竟然不会笑,也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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