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鴸鸟

书名:陈情未尽 忘羡不散
作者:于无声处

  魏无羡顾不上与对方寒暄,拖着虚浮的脚步跑向子真,可怜自己的这个“徒儿”一夜间竟晕过去两次。此时,出手相助的那位修士也快速跑过来,扶起子真肩膀,安慰魏无羡:“放心,他只是一些皮肉伤,修养一段时日就无碍了!”

  魏无羡欲感谢对方,刚一转头看见来人模样,瞬间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是你?”

  此人正是在黔中郡遇上的那个搭讪的钟炎!“魏公子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

  魏无羡虽然因着此人在黔中郡打探蓝忘机一事心有不悦,但毕竟这次于他和子真有救命之恩,遂语气还是缓和了不少:“多谢!”说完,忍不住喉间的腥甜,咳嗽几声,嘴角便有鲜血流出。

  钟炎见状,拉过魏无羡的手腕,魏无羡本想拒绝,奈何实在浑身脱力,只能由着他去。

  半晌钟炎才面色严肃的说道:“威名赫赫的夷陵老祖,为何修为如此低微?灵力也这般溃散?”说完不经魏无羡同意,一股精纯的灵力就顺着钟炎的指尖缓缓泄出。

  魏无羡着实看不透眼前这人,明明主动搭讪心怀不轨,可为何刚刚又舍命救他,现在还有倾力相助?

  且刚刚在与那只大鸟打斗过程中,他就留意到,单看剑光就知晓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如此高人怎会只是一个没有名号的修仙散人?魏无羡用戒备的眼神打量着钟炎,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钟炎!”

  “为何在此?”

  “追鸟。”

  “为什么救我?”

  “一位故人。”

  “何人?”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有犹豫不决拐弯抹角,魏无羡紧紧盯着对面的人,想从他的眉眼神态中找到一丝破绽。

  然而钟炎自始至终不急不恼,一边气定神闲的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源源不断的给他输送灵力。直到魏无羡问道最后这个问题,才见钟炎轻轻拧了一下眉头,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答道:“藏色。”

  听到藏色二字,魏无羡眼中难以抑制的惊喜,这些年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母亲藏色散人已然道消身殒,但还是想听到母亲曾经的过往。

  钟炎居然认识自己的母亲,魏无羡心里对他产生莫名的好感,好像他也不是那样心怀不轨。

  魏无羡不顾自己还未恢复的身体,推开正在为自己输送灵力的钟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探寻的问道:“你如何认识家母?”

  钟炎看着这双和藏色几乎相差无几的眼睛,心头染上一丝悲切,藏色,你若还在,那该多好!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答道:“在下师承抱山散人。”

  魏无羡面色大喜,激动的语无伦次:“原来是师叔,说来我竟不知师祖还有其他徒弟入世!那,那师叔能给我讲一讲我的母亲吧!”

  “你不必唤我师叔,我既已下山,就不能再回师门,魏公子直呼其名便可。”说完又想起魏无羡身上的伤,面露忧色,“魏公子,藏色之事说来话长,你还有伤在身,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以后慢慢细说。”

  魏无羡讪讪一笑,有些抱歉道:“哦,也对也对,实在对不住。那我们先回寨子,慢慢说!”

  站起身,魏无羡本想背起子真,一弯腰发觉自己浑身疼痛,这才想起刚刚被那只大鸟偷袭,一边揉一边嘟囔:“这只臭鸟,劲儿还挺大,差点给我踹骨折了!”

  许是被魏无羡逗乐了,钟炎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二话不说走过去,背起了子真,三人一起朝林子外走去。

  回寨子的路上,魏无羡问道:“师叔,那只大鸟什么来头?”

  钟炎解释:“那是鴸鸟。”

  魏无羡大惊:“鴸鸟?就是传闻中怨灵化身的鴸鸟?”

  “正是。”钟炎神色凝重,“鴸鸟生性凶残,狡猾多端,喜食怨灵,我一路追着它来到此地。”

  “所以,刚刚林子里的幻境也是它所为?”魏无羡想起林子里看到的浑身血迹毫无生气的蓝忘机,心里一阵后怕!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回到了曾婆婆的院子,简单跟曾婆婆交代了两句,便扶着子真回房躺下了。

  钟炎本欲起身告辞,但天色已晚,魏无羡给他简单的搭了地铺,钟炎也未推辞。

  “师叔,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魏无羡一边给钟炎帮忙一边问道。

  “魏公子,我既已出山,你不必再如此唤我,世人险恶,我不想污了师父的一世清明,以后叫我钟炎就好。”钟炎停下手中的动作,郑重其事的对魏无羡说道,魏无羡也不是矫情的人,没再坚持,大大咧咧的说:“那你以后也就直呼魏无羡就好!”

  见魏无羡答应,钟炎也轻松了不少,“当时眼见那只妖禽向北逃窜,若我猜的不错,应该会在大梵山一带出没。”

  “大梵山?”魏无羡稍加思索,立刻明白了过来,“鴸鸟喜怨灵,大梵山一代名家修士古墓尤其多,想来总能找到钟意的!”

  “明日我们同行。”魏无羡一想起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幻境,就恨的牙痒痒!“我一定要亲手灭了它!”

  钟炎似乎并不意外,意味深长的看着魏无羡,“我见你灵力不稳,对付鴸鸟略有牵强,可否需要找你那位朋友相助?”

  魏无羡自然知道钟炎说的是蓝忘机,也知蓝忘机出手,必不会失手。但魏无羡亦有私心,他想旗鼓相当的站在蓝忘机身边,而不是总像一个弱者一样被他保护起来。

  魏无羡随意的一边脱衣服,一边答道:“不必,他没有我脑筋灵活,反倒会坏事儿。”说完狡黠的一笑。

  还没高兴多久,就看见自己外袍上被鴸鸟抓的一个大洞,此时,魏无羡想起自己一直护在胸前的葫芦,大惊失色,来来回回在自己胸前翻找了好久。

  钟炎见状不解的问道:“可是遗失了什么?”

  魏无羡无精打采的答道:“无意中寻到一个新鲜玩意儿,想赠予朋友,唉!算了,想来应该是刚才与那只臭鸟打斗之时丢了。”

  熄灯之后,魏无羡心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苦涩。他本已计划好让这葫芦给自己做个念想,直到蓝忘机功成名就娶妻生子的那一天,再把这一片念想送出去,从此各生欢喜。

  然而如今连着念想也不能留给自己了。魏无羡又想起刚才不太愉快的幻境,神思有点恍惚。

  从前魏无羡总觉得蓝忘机是犹如神邸一般的存在,他从未想过蓝忘机也会有伤痛,也会身死魂消。他不敢再想,不敢想若真有这么一天,他会怎么样?怕是会疯吧!

  当年,蓝忘机看着自己跳下不夜天悬崖,是不是也如他这般痛彻心扉?

  离开云深不知处至今已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还从未像今夜这般想念过蓝忘机。

  思念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魏无羡想立刻就能站在蓝忘机面前,确定他安然无恙,想依偎在他身旁,卸去一身疲惫,想被他拥入怀中,让自己这颗无处安放的心能找到依靠。

  管他什么戒律清规,管他什么百年清誉,魏无羡只知道,他想念蓝忘机,想到快要发了疯!

  生前哪管身后名,潇洒一回是一回!如果蓝湛说讨厌我就放手,若蓝湛都没说,我为何要折磨我自己!

  越想越清明,越想越激动。信手拈来一张符纸,洋洋洒洒在空中写写画画一番,手掌一番一推间,魏无羡给蓝忘机发出了自云游以来的第一封信。

  “蓝湛,走过这么多名山大川,却无一处美酒能与天子笑比肩!月余后,吾欲归。切记备好天子笑,一醉方休!”

  蓝忘机收到时,正在静室处理一些凡尘俗务,乍一看到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光影,与当日魏无羡夜探金光瑶密室时的纸片人如出一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无羡,急忙用手接住。

  “纸人影”飘到蓝忘机手中后,先是撒娇般的抱着他的拇指摇了摇,随后又用那颗圆圆的“大头”蹭了蹭蓝忘机的掌心,手掌似有若无的触感,让蓝忘机内心升腾起一阵酥麻。

  随着魏无羡潇洒不羁的字迹,一个一个在空中浮现出来,蓝湛提起的一颗心慢慢回落,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今年的团圆节,终也算得上圆满了。

  寥寥数字,蓝忘机却看了近一炷香的功夫,他的魏婴,终于要回来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再离开!

  忽然眼神一转,蓝仙督想到了信中关键所在,即刻提起避尘向外走去,直到山门守卫的弟子向他行礼,他才反应过来此时入夜已久,彩衣镇的酒肆怕早已关门,天子笑只能明日再准备了!

  魏无羡一直沉浸在对蓝忘机的描摹当中,等了半天也不见蓝忘机给自己回信,有些失落,内心腹诽:“蓝湛莫不是根本不想我?为何不回我信?”

  “他还是生气了,气我这么久都不传讯给他!”胡思乱想的夷陵老祖总是能天马行空,但他就是忽略了,他从未跟蓝湛讲过他自创的“纸人影”如何操作如何使用。

  蓝忘机下山不成,又返回了静室,一向冷静自持的蓝二公子,竟坐卧不宁。他也想着给魏无羡回信,然而研究了半天,也不知这“纸人影”从哪里来,又该回哪里去。想到这里,蓝忘机对他的魏婴,赞许又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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