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昨夜下了阵雨，清晨的时候何管家来了一趟王一博的房间，看见床头打开的空药盒，轻手轻脚的替他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隙。

山间清爽的风四散，带起窗帘的一角，王一博没有踢被子，他睡觉一向非常安静，可何秦仍旧替他把被子往上盖了一些，按照习惯，王一博醒的的时候通常接近下午，他起来第一件事会去露台呼吸新鲜空气。

他常常觉得密闭的空间很让人焦灼，所以才住在了三楼，这里的房间最大也最空旷，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白，装饰品很少，零零散散的几个头盔挂在墙上，是他跑山道用的，边角地毯上散落一些乐高零件，他几乎每天都会拼。

何秦出去的时候把桌子上剩余半杯水的杯子也带走了，王一博仍旧没有醒，一颗安定的剂量能让他睡很久。

等到肖战在学校里上完了大部分的课，王一博才在床上翻了个身，白色的纯棉窗帘在阳光里跳舞，让他一醒来心情就格外平静，何秦算好了差不多的点在门外等候，王一博照常拉开门让他进来。

“何叔，早。”

“睡得还不错？”

王一博抓了一把睡的乱糟糟的脑袋，边走边把浴袍带子系上，一楼拐角那个人的到来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影响他的睡眠或者引起他的焦虑，于是他在桌子前坐下，仰头看何秦指挥身后的人布菜，带着刚醒时低沉的嗓音，“挺好的。”

“今天有什么安排？”何秦递过来一杯冰美式，王一博接过。

“不想上课。”

“去骑马？”

“腻了。”

“老爷新提了一辆车还在地库，开出去遛遛？”

王一博仍旧摇头，抿过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搁在杯托上没有放稳，些许咖啡溅了出来，立马就有人拿着手帕来擦拭，王一博没有管，漫不经心的甩了甩手，“他是什么样的人？”

到底还是问了，何秦知道他终究会有那么一句，少爷的心思看似难以捉摸，其实不难猜的，他一直都想知道，那些把他的父爱和陪伴分走的人，都是什么样的。

或许具体问的并不是肖战，只是一个大体的范围，他从不需要何秦给他描述这个人的相貌或者其他的细节，甚至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问什么。

没有温暖童年的孩子要用一生来治愈自己，虽然这座别墅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觉得王家的独子可怜，可何秦知道，越顶峰的人越孤独。

高处不胜寒，三楼的房间，风吹进来的时候最冷。

“您说肖战。”何秦换了一杯咖啡仍然帮他摆在最顺手的位置，“他和您一样，差不多年龄，今天转去了学院，挺···”

“好了何叔。”王一博打断他，看向那杯咖啡再也不想喝一口了，有些东西碰倒了一杯，再端上来总觉得变了味道，他不肯承认是这个叫“肖战”的人让他没有来由的心烦，“不用那么具体。”

何秦笑笑，为他的惯常别扭，应了一句“是”。

一片完整的吐司被王一博切成没有规则的八块，参差不齐地在干净的盘中仰躺着，旁边的草莓酱挤在那里他连碰也不肯碰，拿叉子没有目的的挑着玩，一口都不往自己的嘴里续，何秦看他拨弄了半会，终于忍不住出口提醒，“少爷，不合胃口我再让他们给你做，要是老爷看到您这样乱抹一通，回来又要给您立规矩。”

“那就立好了。”王一博不屑的耸肩，抬高眉毛和何秦对视，“你以为他在外面谈生意？说不定他是外面疼着家里养着，哪个都不耽误。”

他推开盘子站起来，凳脚在地毯上发涩，最终倒下发出闷闷的响声，“他才没空管我。”

这一幕从王一博儿时就在何秦面前上演了无数次，从最开始王伟生出去谈生意他哭闹，不肯吃饭不肯睡觉，到后来自己一个人抱着枕头穿过长长的走廊去敲何秦的门，说他夜里害怕，时至今日，王一博虽然已经习惯了王伟生的不常回来，可还是要借助每晚一粒安眠药助眠。

孤独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埋下，即使不曾浇水也会肆无忌惮的随意生长，眼泪和恐惧都会变成催生的肥料，那些难言的痛苦会穿过心房与心室间的膈膜，直至在胸口变成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花，花不枯萎，孤独不死。

王一博觉得他这一生都在等这一朵花凋零，可从来没人知道他的心口有这样一朵花。

“少爷，要去找钟医生聊聊吗？”

何秦替他把窗户的缝隙拉到更大，王一博这才觉得好受许多，贪婪的汲取着每一丝空气，胸口起伏剧烈再慢慢平缓，远山郁郁葱葱，正值盛夏，最好不过的时节，他痴痴的望着窗外，忽然觉得那些被接进来的甲乙丙丁都不是被囚禁在王家这架笼子里的鸟，只有他自己才是。

那些人都能飞出去，可他不能，他要在这山顶别墅的最高一层，和这些自由的风一起，到老，到死。

“何叔，你知道的，我没有生病。”

“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

“可他们都会把我当作情绪的怪人。”王一博转过头来，“药盒里放的真的是安眠药，对吗？”

何秦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过分焦虑，“你没有生病，不需要吃别的药。”

是。王一博感受到来自他手掌心的温度，垂下眼眸，“那个叫肖战的，我想见见。”

千遍一律的过场，何秦并没有半分的迟疑，王一博想见的绝对不是一个肖战那么简单，他还在找那些缺失的影子，何秦不会怪他的。

“好，他很快就放学了，回来就能见到。”

王一博点点头，扶起椅子安静的把那些被他切到凌乱的面包片全吃下去，何秦站在一边没有为他多递一杯水，王一博压根不是在吃饭，他在想别的事情。

不知道肖战还能在这个家里待多久，何秦没有把握，这完全取决于王一博今晚的心情好不好，不过这一顿晚餐，是注定不能平静了。

至于肖战，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