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一博昏睡了七日，先生不敢拍着胸脯说他一定会醒，只能先用药吊着，说且过一日是一日吧。

郡王夫人已经在祠堂跪到晕了过去，府里的下人这几日都惶恐不安，担心府里要变了天了，小世子出事，夫人也病倒了，怕不是侧室要上位，但大家也只是揣测，毕竟没真的到那一步，没人敢妄言。

只有紫竹全心全意的扑在照看王一博这件事上，那些下人都靠不住，风往哪吹往哪儿倒，王公贵族家皆是如此，有权才是主，王一博病了这么些年，眼看着嫡系就要败落，大胆一点的婢子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往二房偏袒。

“今日的炭火怎的送来这样的迟？”

紫竹呵斥着端着火盆的下人，尚未到十月，还不算太冷，可王一博身子虚弱，每天泡了药浴驱寒，还得再用火盆熏着才能好些，他禁得住，下人未必禁的住，端着火盆往这送就成了苦差事。

下人垂着头不敢回话，紫竹也不让他把火盆放下，就让他端着站在厅里，反正只要屋内暖和了，王一博不冷就行，也是趁这个机会教训一下惫懒的下人，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奴才身上已被汗浸透，脸也被熏的通红，紫竹才让他把火盆放下，“这就禁不住了？主子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中衣都能湿透四五身，让你们一日送两趟火盆，一次比一次迟，怎么，是觉得世子病了，没人治你们了是吗？”

下人听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没这么想。”

紫竹把王一博的帘帐放下，走上前去，冷冷的看着面前趴伏的人，“世子宽厚，平日怎么待你们的，你们的月钱，都是谁给你们涨得，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人浑身抖如筛糠，紫竹的功夫是府里一等一的好，没人敢不敬畏，“奴才知错。”

“知错就好好掌掌眼，看看到底嫡系是你的主，还是旁的人。”

训斥以后，当下午果真火盆没再送来迟过，紫竹在床边伺候王一博吃药，还是不大能喂下去。他也不急，流出来一些就用帕子垫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王一博搭话，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先生说了，这样对他有益。

但紫竹知道，最该来和王一博说话的不是他，是那个小人鱼，他不是没动过去给他抓来的念头，可是想到王一博当时回忆起肖战的眼神，紫竹又退却了，那人鱼是世子的心头肉，动不得。

都说迟钝如石的人若是动了情，才是最要命的，紫竹这才是见着了，他家主子这情来势汹汹，自己性命难保，还要护着那个，他叹了一口气，肖战是碰不了，也不能抓，只是王一博这病……

“主子，您要是想活，他是救您的唯一的法子。”

紫竹继续给他喂药，这次全被王一博吐了出来，索性把碗放到一边，“我知道。您宁愿自己死。”

肖战在海边徘徊了七日。

这七日里，他每日都来，可都没见到王一博。于是他在海边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从第一日等了一个时辰，到第二日的两个时辰，后面他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知道从日落等到日出，从潮落等到潮起又潮落，都没能等来王一博。

后来没办法，再停留下去，渔民就要发现他了，肖战才钻回海底去，还要恋恋不舍的回头看，想着他的长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他没觉得王一博会丢弃他，那日在岸边，王一博吻过他的，允诺了他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肖战相信，他只是觉得长生病了，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好，所以他会等。

闲下来的时候肖战也没到处乱跑，他的尾巴总是疼的厉害，被刮掉鳞片的那一块虽然已经没再流血，新肉也渐渐显得不那么红，可始终没有新的鳞片长出来。

肖战看着光秃秃的那一小片尾巴，皱眉，想去摸摸，想起来疼的那一股子钻心的劲，又缩回手，揣在自己怀里，“是不是不会长出来了？”

他自言自语，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好丑……”

小人鱼吸吸鼻子，往日他最爱的尾巴变成了这样，肖战真的很难过，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如果重来一次，即使知道自己的尾巴会受伤，他还是会选择去给王一博送药。

“算了。”他决定跟自己和解，“要是长生能好的话，我就不难过。”

肖战不想下床，彻底躺下，小珍珠最近他每日都戴着，回来了也不塞回匣子里去，就放到枕头底下，枕着睡觉，觉得这样夜里就能梦到他的长生。

可他实在有点无聊，尾巴需要养着才能好，他知道，就像王一博的病，肯定也要养，肖战最懂事了，再想他也不会瞎置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这才忽然觉得，以前没遇到王一博的时候，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每日长生长生的。

肖战伸手把枕头底下的小珍珠摸出来，找到婆婆的针线盒，寻了个小锥子，细细的磨着，终于给珍珠中间透出一个孔来，又拽下一根头发搓成柔软的细丝串了上去。

他把小珍珠戴到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的点点头，这样以后睡着的时候就可以握着它，放在胸前，下次见到长生的时候他一眼就可以看到了。

肖战没有办法，他和王一博的牵扯实在是少得可怜，连个拿来“睹物思人”的物件儿都没有，唯一能沾得上边的，就是这个被他夸过的小珠子。

肖战这才想起来看过的婆婆的话本子，里面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来着，“此物最相思。”

他突然觉得自己懂了，以前不懂，但是现在懂了，攥着小珍珠的手紧了紧，“你就是相思。”

长生便是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