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他说的不够明白，还是做得不够多？

“自己想。”

男人一脸傲娇的往前走，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丢下提问的少年。

“喂～你怎么这样啊，王一博？”既然鼓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那他今天就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是你让我问的，所以可不可以请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就在刚刚，肖战搞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上了王一博，喜欢这个不请自来又强势介入自己生命的男人。

他是霸占自己身体的恶魔，却也是为自己守护外婆的天使。

之前他一直钻牛角尖的认为在委身王一博这件事上，他没选择权，可他忘了，如果没有王一博这个空降选项，等待外婆的将只有一条路，那才是真正的听天由命，选无可选。

王一博是天使也好，是恶魔也罢，自始至终他从未强迫过自己。一直在逼自己做选择题的其实是现实和他自己的欲望，是外婆衰老的躯体和他不舍外婆离去的一颗心。

想清楚这一层，剔除掉那些外在因素，为什么如今会越来越多的想起他，为什么每每看到他就欢欣雀跃，为什么对他的碰触愈发有感觉，貌似都有了答案。

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从最初的迫不得已到如今的甘之如饴，几十个三日之约堆砌在一起发生质变，感情的走向就是这样不可控也令人匪夷所思。

尽管不可思议，当在命悬一线间被王一博接住抱进怀里的时候，那一刻，肖战发现这个男人的突然现身比自己的性命无虞更令他开心。

所以他此时迫切想知道王一博的答案，想知道他对自己是不是抱有一颗同样的心。

“喜欢怎样？”男人转身看着少年，“不喜欢又怎样？”

“不喜欢……”

肖战没考虑过这个选项，王一博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不然怎么解释他那么紧张自己的小命，怎么解释他那么渴求他的身体？

可如果王一博真的不喜欢自己呢？

垂头思索片刻，肖战一步一步走到王一博面前，认真盯着他平静无波的双眼，“……你不喜欢我的话，那我也要努力去不喜欢你，至少不再继续喜欢你。”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明明应像石入深井，搅乱一池止水，肖战却没从王一博眼中瞧出任何情绪。

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他为什么还不回话，还是他在自以为是的自作多情，王一博对自己真的不是喜欢？

这念头一起，从胸有成竹到万念俱灰不过瞬间。

鞋底搓着细碎的小石子，肖战垂下头，紧抿的嘴角忽然双双上扬。他觉得自己太好笑了，先是把身体献祭给王一博，现在又上赶着奉上自己的一颗心，人家还不肯要。

也对，区区一个人类却喜欢上了天使，尽管是负罪的天使，也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这样的自己在王一博看来也是个笑话吧？

“不是。”

猛然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面正泛着层层涟漪。

“不是笑话，是太阳花。”伸开双臂再次把身前这副单薄身板拢进怀中，男人隔着额发亲吻少年的额头，“我怎么会不喜欢我的小向日葵？”

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不计后果也要折下你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头顶的路灯静静点亮，一双干净透亮的眸子也星星点点亮起来。

所以真的是喜欢！

隔着头发依旧能感受到王一博唇上的温度和轻柔触感，双手试着回抱住男人的腰。

他的心“咚咚”跳着，起伏的心情就像曾在一本书中读到的，“那古井在古堡中存在了900年，你丢一粒石子进去，然后等待。当你快要放弃，准备离开时，一个微弱的溅水声就从井底传来。”*

但，“为什么是向日葵？”

王一博皱眉，“没有为什么，我说是就是。”

又来了，不过，“好嘛～你说是就是，刚好我也很喜欢向日葵～”

这回答极大程度上取悦了王一博，他勾出满意的笑，“不回家了？”

“回回回！”立刻从这人怀里挣出来，肖战拍拍自己脑门，他竟然再次把外婆抛在脑后，太不像话了。

快步向前迈了几步，肖战又倒退着跟王一博并肩站一起，把手塞进他垂在身侧比自己大了一号的手掌心里，然后拽着他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站在家门口，王一博松开肖战的手，用下巴指着门，“快进去吧，别让你外婆着急。”

“那你呢？”

“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哦……”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抓在手里，却磨磨蹭蹭的不肯开门。

尽管王一博时刻在自己身边，可迈进这道门就要暂时看不见他了，这是肖战迟迟不想进门的原因。

“怎么？”双手插进裤带，王一博明知故问。

“……没什么，那我回家了？”

还没待王一博回话，家里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战战啊，还真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放学？你再不回来外婆就要出去找你了！”

对着外婆，一股无以名状的愧疚感油然而生，肖战懊恼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个白痴恋爱脑，有了王一博竟然忘记了外婆，害她老人家这么担心。

“是我不好外婆，今天我、我值日，所以、所以回来晚了。”面红耳赤的对着外婆扯谎，不然肖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心急之下外婆也没看出他的异常，“这样啊……那做值日是体力活，饿了吧，战战？外婆做了你最爱吃的水煮牛肉，快去洗手吃饭吧。”

“嗯，好的，外婆～”

转身关门的时候，自己身后果然早已空无一人。

洗过手坐在小餐桌前，想象王一博此时就在这间屋子里，也许就坐在自己身边的空椅子上，肖战就发自内心的想笑，可吃着吃着又沮丧起来，他俩明明共处一室却不能时时相见，这让人心里闷闷的，连最爱吃的饭菜似乎都味同嚼蜡。

吃过饭，收拾好碗筷，拧亮书桌上的小台灯，肖战正准备写作业，“叩叩叩”传来三声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呀？”外婆在里间问。

“您歇着，外婆～我去看一下～”

打开门，只见王一博站在门外，他脚边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小朋友，方不方便收留一下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

第十章

“战战，是谁啊？”外婆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门外的陌生青年，“你是？”

“外婆，这是王一博，他、他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不敢去看外婆，可又怕人变卦跑掉，少年赶忙伸出手连人带行李都拽进家门。

朋友？

看肖战红透的小脸儿，王一博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倒想看看这个单纯的家伙怎么圆这个随口扯出来的谎。

无视一双慌乱的小鹿眼连连发出的求救眼波，男人只眨了下眼睛。

他撒谎都是为了谁啊？没良心的恶魔。

既然指望不上王一博，那就只能靠自己了，肖战的大脑从未像这会儿运转的飞快，“外婆～我错了，其实我刚才骗了您……”

这答案倒是令人意外，王一博轻挑眉头。

垂头转身，肖战边抠手指边整理措辞，“我今天回家晚了不是因为值日，其实是被几个烂人堵了路，正好当时王一博路过，是他帮我打跑了那些人……”

小家伙这是给自己安了个救美英雄的身份。

王一博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干预，事实确是如此。作为当事人的肖战虽然被洗去了记忆，却偏偏下意识扯了这样一个幌子，也算歪打正着，不算说谎。

“啊？！那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孙孙？！”老人家紧张的几步上前查看。

看外婆脑子里隐有黄色光点闪烁，肖战心慌又自责，连忙伸胳膊蹬腿又蹦又跳的给外婆看。

“您别急啊，外婆！我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多亏王一博来得及时，那些人刚把我围住就被他赶走了！就是、就是书包提手被人扯断了，一会儿我自己缝好就行。”

“可吓死外婆了！书包坏了没关系，你人没事外婆就放心了！”越过外孙，老太太又往前走了一步，她紧紧握住年轻男人的手，“王先生是吗？谢谢，太谢谢了！谢谢你帮我家孙孙解围！”

肖战站在外婆身后给王一博狂打眼色。他都已经编到这里，接下来他只要顺着自己的话往下接总没问题吧？

睨了眼紧张万分的少年，王一博淡然一笑，“您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相信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帮忙的。”

“你可真是个好人，现在像你这样热心肠的人可不多了。”老太太一低头瞧见王一博脚边的行李箱，“你这是……？”

“哦，我是从外地来重庆旅游的，正好有远房亲戚住这附近，想顺便探望一下。可我按家人给的地址并没找到，也许是搬家了。我去了酒店，结果发现自己钱包没了，证件什么的都在里面办不了入住。刚刚送肖战回来的时候知道他住这里，所以冒昧上来问问看是否方便借宿一晚？可是……”

说着，王一博假意环视这套不大的房子，目光在肖战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向老太太，面露尬色，“貌似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家里就我们一老一小。”难怪这年头好人越来越少，做好事也没好报的，老太太觉得不能寒了大好青年的一颗心，“只要王先生不嫌弃我们家的条件差就行。”

“真的不打扰？”

“不打扰，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既然是来重庆旅游的，就安心好好玩，玩够了再回去！对了，那你应该也没吃晚饭吧，王先生？”

“是。您叫我一博就行，外婆，我可以跟着肖战喊您外婆吗？”

“当然可以，好孩子！那我去……”

“外婆，不早了～您快回屋去休息吧，吃的我来给他弄就行。”

老太太看笑的一脸开心的外孙，心里顿觉十分安慰。

肖战小时候还会淘气的在院子里四处跟别家小孩子跑着瞎闹，自从女儿过世，小外孙彷佛一夜长大，除了上学就是一步不离的守着自己这个老婆子，渐渐就没了朋友，也从没见他往家里带过学校同学。

十七岁的男娃儿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他心里应该也是孤独的，这下倒好，拜缘分所赐算是交到一个新朋友。

“是的，外婆，您快去休息吧，能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我就已经很感激不尽了，剩下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王一博也随声附和。

“好～那外婆就不管你俩了。”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外孙那架一米宽的老旧铁床，老太太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们待会儿要怎么睡啊？”

目光交汇在靠墙的小铁床上，它承受了两人无数个缠绵不休的夜晚，想起那些画面，肖战一张脸简直要熟透了。而王一博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脸上。

外婆还在等答案，肖战硬着头皮磕磕巴巴说出自己的安排，“没、没关系的，外婆，王一博睡床，我、我可以扯个凉席睡地板，还、还凉快。”

老太太点点头，对外孙的待客之道颇为满意，“那就先凑合一晚吧，明天外婆就去买张新床，那种上下铺的。这小铁床也睡了十几年了，该换了。我听你睡觉的时候它总吱吱嘎嘎的响，就像我这把老骨头一样要散架。”

外婆无意的感慨让肖战脸色变了几变，脑袋垂的更低。他实在没脸站在这里了，如果可以他想直接原地蒸发。

王一博认同的点点头。老太太说的没错，这床确实太窄了，舒适度也差，不便于他和肖战谱写生命的大和谐。

“外婆，床就由我来买吧。”加速小铁床老化的始作俑者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您先别急着拒绝。我要在重庆待一段时间，住一晚酒店就要一千多，您和肖战肯收留我可是为我省去很大一笔钱，所以这个床必须我买，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外婆也没再同王一博争，只是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言谈举止能辨出这是个富裕家庭养出的品德兼优的好孩子。

看外孙欲言又止的样子，外婆想的是年轻人应该更有共同话题，“好孩子，你们聊，外婆就先睡了，战战啊，替外婆照顾好一博～”

“外婆，晚安。”

“嗯～知道了，外婆～”

卧室门关上，外间只剩两人。

肖战还在尴尬，王一博已习惯性走到小铁床坐下，“过来。”

磨磨蹭蹭走到他身边贴着他坐下，只见王一博刚用手机下单订购了一张实木子母床。

“真买啦？”肖战眼睛亮亮的，不过一想起王一博刚刚顺着自己的谎话编的旅游说辞，“可你也睡不了多久啊……”

把手机扔到一边，王一博拍拍自己的腿，肖战只迟疑一秒就跨坐上去，他搂着他的脖子像只抱在桉树上的考拉。

“贪心的家伙。”托着人往自己怀里挪了挪，“你就不怕我三天变天天？”

“……其实我更怕习惯了天天都能见到你之后，再回到从前的日子。”

怀中的少年看上去总是那么明朗又积极向上，可生活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父亲的抛弃，母亲的离去，相依为命却将油尽灯枯的外婆……以往种种累积下来，表面上看是安全感的缺失，实则是心中对爱的渴望。

“别怕。天国还是地狱，我都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