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下午的跳高出了一点问题。
他起跳时扭到脚，结果动作没做好，踢到了杆子，杆子直接飞了出去，砸到了作为志愿者在一旁记录分数的何方的脸上。
塑料空心的杆子，原本没多少分量，只是借着飞起的力道袭来，何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没有砸到面门，却还是狠狠地撞在了右边的颧骨上。
肖战也跟着杆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场面一时无比混乱，围观的加油的呼啦啦地全都围了过去。
王一博反应最快，肖战一起跳他就看出不对，等肖战落地时他已经冲到了身边，二话不说一手抄腋下一手抄腿窝就是一个公主抱——的架势。
之所以说是一个架势，是因为他低估了肖战作为一个一米八的男生的重量，这一下非但没抱起来，反而坠得自己没站稳，把手里的人摔出去了不说，自己还跟着压在了人家身上。
肖战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接连摔了两次。
“王一博你行不行啊！”
“你以为演偶像剧呢？你这也搞错对象了吧！”
“战战你没事吧？王一博你还不赶紧起来！都压着战战了！”
“快起开快起开！”
王一博还沉浸在竟然没抱起来肖战还把人摔了的极度懊恼之中，本想趴在肖战身上装死，结果就被班里的女生七手八脚地给拉开了。
他也难得地没发火，灰溜溜地站在一边拿脚尖戳地面。
肖战被一群人扶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脑子里还很懵，嘴里却已经在温声说着：“没事没事，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胳膊都出血了！”一个女生突然叫起来。
其他人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哎呀！胳膊肘蹭破皮了！好大一块！”
“没事……”肖战刚想收回自己的胳膊，就又被人握住了。
站在一旁的王一博一听他流了血，又一步跨了回来，把其他人都挤开了：“拿瓶水过来！”
一旁的女生递了瓶矿泉水过来，王一博拧开了一手握着肖战的胳膊一手给他冲洗：“这得消一下毒，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别了，你跳远马上开始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脚是不是扭着了，怎么自己去？”
“哎呀你就别管了，我们陪战战去医务室。”路小小作为班长，绝不允许自己班的种子选手临阵弃赛，“你赶紧准备你的跳远去吧，都快点名了。”
“你们怎么能照顾好他！”王一博拉着肖战，就是不松手。
“我们怎么照顾不好他？就算照顾不好，我们也不会摔了他呀！”路小小立刻呛了回去。
王一博被噎住，瞬间没话说了。
肖战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王一博的手臂：“没事，就蹭破点皮，碘酒消一下就好了，你去准备跳高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啊。”王一博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听话地往跳高场地集合去了。
“什么叫‘你自己一个人’啊？我们都不是人啊！”路小小从王一博进班就跟他有些不对付，确切的说，是她单方面看不惯王一博那种眼高于顶的姿态，所以总是忍不住怼他两句。
“他不是那个意思，”肖战目送着少年的背影，半天才收回目光，“你下面有比赛吗？我自己去医务室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我好歹也是班长呢，怎么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路小小笑起来，“走吧，我体育不行，没项目。”
“我体育也不太好。”肖战随意地跟她聊着天往医务室走，路过何方身边时发现他低着头转了个身，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
肖战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杆子踢飞的时候，似乎是听到谁“啊”地呼了一声痛。
“你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被杆子砸到了？”他在何方面前停下，温声询问。
“没事，不要紧。”何方似乎不太习惯别人的直视，躲闪着不跟他对视。
“我看看。”肖战其实已经看到他脸上红红的一块，见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没多想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拉开了他的手。
何方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起了头看他。
“砸到脸了？对不起啊，”肖战这才看到对方右边颧骨那里都肿起来了，瞬间就内疚得不行，“你跟我们一起去医务室吧，冰敷一下可能会好一些。”
“没事，不用了……”何方的视线落在肖战脸上，开学这么久了，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视一个同学，他这才发现，这是一个长得非常非常好看的男生，眉目舒朗，又带着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让人一看就无法移开视线。
“咳！”路小小突然用力咳了一声，同时用胳膊肘撞了撞肖战。
肖战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何方的手腕，抱歉地笑笑：“走吧，我们一起去医务室。”
何方却明白，路小小那一声不是在提醒肖战，而是在提醒自己。
在休学之前，他就因为心脏病不能跟大家一起奔跑打闹，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长相还是他的声音，他总是被同班的男同学欺负，故意细声细气地学他说话，或是骂他“娘们调子”“不像个男生”。
但那时候班里的女生还都算喜欢他，会带他一起玩。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所有人，都对他避若蛇蝎。
“真不用，我没事。”何方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计分本。
肖战也没有多坚持，再次跟他道了歉，就跟路小小说说笑笑地去医务室了。
何方站在原地，不敢看他的背影，只把左手覆在右手手腕上，肖战刚才握过的地方。
除了父母，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触摸他了。
肖战手肘上擦了碘酒，脚脖子上喷了点云南白药，没啥大事，校医嘱咐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路小小一路陪着他，甚至还想去扶他，都被肖战笑着摆摆手拒绝了。
“不用客气的战战，你是不是怕跟我传绯闻啊？”路小小长得娇小可爱，性格却是大大咧咧。
“啊？”肖战实打实地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不是，真不是。”
仔细一想，他还真没跟谁传过“绯闻”。
“真的传了我也不吃亏啊，你这么帅，不知道有多少女生羡慕我呢。”路小小转了个身倒着走，“我们以前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是我开学第一天就认识你了——只不过你不认识我而已。”
路小小的赞美跟欣赏热烈坦荡，也许九分玩笑里夹杂着那么一分的试探，但还不至于给肖战造成负担，他还能够从容应对：“路女侠有谁不认识啊。”
“听起来不怎么像好话，”路小小耸耸肩，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以防万一，你还是离何方远一点吧，我怕他……”
她没说完，递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他怎样？”肖战却偏要问出来。
路小小倒也直接：“怕他打你主意。”
肖战笑起来：“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没听赵子豪说，他是同性恋吗？”
“首先，这只是赵子豪听说的，事实是怎样的我们并不清楚，既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其次，就算他是……”他顿了顿，没有把同性恋三个字说出口，“那他也不是见到一个男生就会喜欢啊。”
“你是一个异性恋者，你也不是见到一个男生就会喜欢的，对不对？”
“你这么说，倒也是哦。”路小小想了想，觉得肖战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不一样，你太容易让人喜欢上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亮亮地盯着肖战。
“是么。”可对方只是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路小小觉得肖战说这句话时，表情和语气都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伤感。
就好像……他有什么爱而不得的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
有谁被这样的人喜欢上，会不心动不回应呢？
两人快走回操场时肖战让路小小先回去了，他自己去食堂的小超市买了个冰块，又买了条小毛巾包着，拿回去给了何方：“用这个敷一敷吧。”
“什么……”何方愣愣地接过来，有些不确定这些东西是给自己的。
“对不起啊，害你被砸到，这边离眼睛挺近的，可能不方便喷药，你先用这个敷一敷，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何方拿着毛巾包着的冰袋，冰凉的触感，却让他的心底一片温热：“谢谢……”
“别别，是我对不起，害你被砸了这么一大块……”肖战急忙摆手，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是王一博。
正不悦地蹙着眉：“不是说消完毒就回来看我跳远的吗？怎么还在这儿聊起来了？”
肖战一进操场大门他就看见了，本以为他会直接来跳远场地给自己加油，却没想到他径直往何方那边去了，还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
“刚才那个杆子砸到何方的脸了，我给他拿个冰袋冷敷一下。”
王一博闻言在何方脸上扫视了一圈，见对方右边颧骨上的确肿了一块，才勉强没再发火，只拉着肖战往跳远场地那边走：“快点儿，都快决赛了！”
肖战被他拉着，只能回身对何方指指冰袋，又指指他的脸。
何方把冰袋放在颧骨上，对他笑了笑。
这是他近一年来第一次直视一个同学，并露出笑容。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看够了没有！”
王一博窝着火，猛地拉了肖战一把：“你不知道他什么人啊？”
肖战的笑容僵在脸上，回身看他：“他什么人？”
“同！性！恋！”王一博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鄙夷，又嫌恶。
肖战站定了，缓慢但坚决地甩开他的手：“所以呢？”
“所以你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肖战冷静且平淡地反问。
“为什么？”王一博觉得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这还有什么为什么？他一个同性恋，对你能有什么好心思？”
“那你一个异性恋，对班里的女生又能有什么好心思？”
“这能一样吗？你拿我跟他比？！”
肖战与他对视了几秒，倏而笑了。
笑得嘲讽，笑得冷淡。
“是没什么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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