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很快就申请下来了一间单人宿舍,就在隔壁的筒子楼,二楼,采光还很好,屋子里亮亮堂堂的。
他起初还担心王丽萍会给自己使绊子。毕竟人家是厂长的女儿啊,随便说两句闲话就够他们喝一壶的。再说现在小姑娘的心思多着呢,万一她求爱不成心生怨恨,做出点儿什么恶心人的事情来,那他和肖战在这个厂里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但其实他想错了,王丽萍其实当时泼完鸡汤就后悔了。她虽然从小娇惯着长大,但是心眼儿不算太坏,就是当时碍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下不来台,她当天晚上回去后恼了一阵儿就自己想明白了,本来她心里就清楚肖战脑子不是很灵光的,说到底还是怪自己一厢情愿,不怪别人。
后来王丽萍悄悄去看过肖战,人家舍友说了,肖战那天被那锅滚热的鸡汤结结实实给烫到了,身上起了不少泡,属于轻度烫伤,再加上又没有及时处理,怕是要养好一阵儿。小姑娘心里那个悔啊,毕竟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现在因为自己一时冲动闹得这么难看,以后估摸着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是何苦来呢?后来王丽萍买了烫伤膏托肖战的舍友给他送过去,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这是自己送的,又跟自家老爸软磨硬泡,硬是让王一博提前走完了宿舍申请流程,没两天就可以搬家进新宿舍了。
他们搬家前一天王丽萍在走道悄悄想去看看,正赶上肖战要去楼下开水铺子打热水,一见到她跟见到鬼似的,吓得往房间里躲,又胆战心惊地把门给锁上了。王丽萍心里也难受,觉得怎么着肖战都因为她受了不少罪,拍了拍门想跟他说说话。“肖战,你开开门,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想... ...想跟你好好道个歉,对不起啊。”
她贴着耳朵仔细听,才听到肖战在里头断断续续的,像是呜咽着求饶。“呜呜呜... ...我错咯,我错咯,再也不敢贪你东西吃了,我错咯,错咯... ...”
得,这是蒙上心理阴影了,王丽萍无法,又尽量和声细语地说了几声“对不起”,最后好没意思地自己走了。
王一博和肖战搬家那天,筒子楼里来了不少人,这个送个搪瓷盆,那个送个自己用旧的3门橱,舍友拎了两个簇新的牡丹花热水瓶给他们,王一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太破费了。”
“给你你就拿着。”
看着肖战抱着热水瓶那傻乐的样子,再想想王丽萍愧疚地把热水瓶递给自己的样子,舍友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都是心眼儿实在的好姑娘,好小伙儿,怎么就走不到一块儿去呢?他把王一博拉到一边说。“人家姑娘还想我保密,但是我不想瞒着你们,这热水瓶是王丽萍送的,还有你申请转正的事儿,也是人家帮忙才能这么顺利批下来的。”
“... ...啊?!”
“你别误会啊,人家姑娘现在没别的想头了,就是想给肖战好好道个歉,说她知道自己做错了。阿博,你别怪我多嘴,要说咱们都是一个厂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僵着多没意思啊。”
王一博点了点头,他虽然很生气,肖战身上的泡养了快一个礼拜才渐渐好转,要是干这事儿的是个男人,他早一拳抡过去给肖战出气了。但是气有什么用呢?毕竟人家是厂长的女儿,又肯给自己认个错,总不好面子上太难看,大不了以后躲着点儿就是了。“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她,好意心领了,我会跟小战好好说的。”
“成,你忙吧,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
王一博又买了一床大红的绸子被面儿,还淘换了一个三门橱,肖战想帮忙搬家,王一博随手递给他一个新买的芍药花纹的痰盂,让他帮着搬点小物件,自己则是和舍友合力把那三门橱搬到新的宿舍楼去了。等把床铺都铺好了,再把衣服往橱子里一放,看着屋里样样件件都收拾妥当了,王一博觉得高兴极了,这下再不用看人的眼色,他和肖战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把门这么一关,他就能毫无顾忌地把肖战抱在怀里摸摸捏捏,美得很呐。
“走,带你去买好吃的去。”
肖战顶喜欢吃甜的东西,就连炒青菜都要放一勺糖,典型的南方人的口味,王一博拿着糖票买了半斤绵白糖,还在小卖部给肖战称了一袋猪油糖,用油纸包着扎上绳子。回去路上肖战忍不住馋,偷偷开了油纸包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尝,却一不小心把那包糖都撒了,有好些都滚到马路牙子外头了,肖战一下子慌了,捏着那根麻绳不知所措地看着王一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捡。”
王一博无奈,这小贪吃鬼,小卖部离家不远,走路才5分钟,这点时间他都等不及。好些猪油糖外头的糯米纸都散开了,里头的糖粘了土,就彻底不能吃了,肖战最后捧着仅剩的小半包糖果有些蔫蔫儿的,那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王一博心里不落忍,又拉着他往小卖部走。“别难过啦,今儿个咱们搬新家,我给你买太妃糖,咱也开开洋荤。”
“啊,可是,可是钱会不会,不够花。”
“庆祝庆祝嘛,再说了,就几毛钱。”
肖战这下不难过了了,任王一博拉着手往小卖部奔,又称了不少糖糕和芝麻饼子,拎着网兜子高高兴兴回了家。
他们俩就这么搭伙过起日子来,一间屋,一张床,每个月48块钱工资,就够这对小情人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王一博夜里帮肖战洗完脚,再拧了热毛巾帮他擦脸,等把水倒了之后,他就可以享受他的福利,和肖战一块儿钻被窝。木头床架有时候被他们摇得“咯吱”作响,每到这时肖战都红了脸,像是怕羞似的把脸埋进枕头。
王一博有时候也不确定肖战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是被欺负了,肖战在他面前一贯是逆来顺受的,可在城里这段日子他也发现了,肖战不是真的傻的。
从前在小山村里大家都欺负他脑子不灵光,叫他“傻子”,日子久了他就真的痴痴呆呆的,浑浑噩噩过日子。可是来了城里后,肖战有时候反而显得很机灵,比如会瞒着他偷藏肉松了,比如人家送了他一包饼干,他过段日子会主动帮人家下楼去打热水了,这些人情往来的事肖战从前一点都不懂的,可是如果有人愿意教他,他其实学得很快的。哎,想远了,左不过现在肖战是跟自己过日子,跟自己钻被窝,大不了以后看紧点儿就是了。
有一回王一博下工回家,老远就看到从前的舍友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连大气儿都没喘匀。“阿博,快,快去,肖战,肖战他被人欺负了!”
“怎么回事儿??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等王一博敢回宿舍的时候,肖战已经被很多人围着安慰好半天了。王一博抢上前去捧着肖战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又捏了捏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腿。“乖,小战,哪儿伤着了?”
“呜…肚子,手,腿,疼,好疼。”
“这些王八羔子!”
这是算肖战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一代闲散在外头的待业小青年,成日里游手好闲正事儿不干,就知道瞎混。有时候他们也偷东西,甚至是明目张胆地抢,这不,这三个小青年看到肖战拎着一袋糖糕走在路上,就起了坏心思,把肖战一路连拖带拽,拖进了小树林。“小兄弟,一个人啊?”
肖战一开始还傻乎乎的不晓得反抗,被他们抢了糖稿,又被堵在小树林里,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不知道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到底要做什么。“你们,你们干嘛?”
“别紧张嘛,哥儿几个想跟你交个朋友。你说作为朋友,是不是贡献一点儿给咱们花花?你看你长得这么俏,要是这脸蛋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那把美工小折刀就在肖战的面前晃啊晃,吓得肖战抱住头拼命往后退。“不要,别过来!”
“嘿,看你长得一副聪明相,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哼,小军,给这臭小子来点儿颜色看看!”
为首的那个小混混一把捂住了肖战的嘴,剩下两个在肖战身上到处摸,最后在他裤子口袋里摸出来1张糖票,2张粮油票,还有零零散散18块5毛钱。肖战一下子就急了,那可是王一博辛辛苦苦工作小半个月的工资,前两天王一博才交到自己手上的,怎么能白给这些人呢,他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挣脱了小混混的桎梏,冲上去捏着那些钱死命拽着不肯撒手。 “救命啊,抢钱了,救命啊,救命啊!”
“还敢喊?!”
那几个小混混看着横,其实个个都是孬货,肖战一喊他们就吓得下意识往小树林外看了看,确认没人经过后,他们又把肖战的嘴堵了,拖到小树林更深处。肖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钱紧紧护在了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挨着他们的拳打脚踢,3个男人的重拳没有章法全打在他的身上。肖战身上挨了不知道多少打,几乎以为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最后他们也打累了,伸手还想去抢钱,却仍然没抢到,气愤地又狠狠踹了肖战一脚。“啐,碰到个傻子,真是晦气!”
后来还是舍友路过,听到小树林里穿来“哼哼”声,才把奄奄一息的肖战捡了回来。
王一博听后气得双眼通红,肖战脸上都挂了彩,身上肯定更多暗伤,他的宝贝啊,在小山村里都没人这么欺负过他,如今到了城里,又是挨了烫,又是挨了打,这是真当肖战背后没有人给他撑腰么?“阿博,你去哪儿?”
“你别拦我,一定是化工厂的葛小军那伙人干的,我找他们算账去!”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敢欺负咱们北工的人,我看他们是活腻味了!”
别看前段时间厂里人因为王丽萍的事心里对肖战有点意见,但要是肖战真被外人欺负了,他们是断然不会袖手不管的。
那天晚上王一博带着7,8个厂里的工人一道气势汹汹地冲去了南边的化工厂,舍友说了,他捡到肖战的时候,肖战上身只剩了件衬衣,当看到葛小军身上外套的时候,王一博气得论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招呼,把葛小军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你们他妈有毛病啊!我招你们惹你们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王法?真是不容易,他一个到处偷鸡摸狗的小混混还知道讲王法。王一博冷着脸把葛小军从地上拽起来。“你身上这件外套,是我弟的!”
葛小军理亏,一下子就怂了。白天他们还以为遇上个啥都不懂的傻子,好欺负地狠,只会闷头挨打的受气包罢了,谁能想到他身后有这么多人给他撑腰。“嘿嘿嘿,误会,误会,我就是个望风的,就顺了件外套,打人是周大力还有吴全有他们,后来他们想往死了打,还是我劝他们别整太狠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要报仇就去找他们,真的不关我事啊!”
王一博不解气地又是一拳将他掼在地上。“他们我一定会去找,你也别想好过!”
他们把葛小军的屋子给掀了一遍,用热水浇了他的被子和床铺,又去砸了周大力和吴全有的车棚。其实到后来不单单是为肖战讨个公道了,他们跟南边这伙小混混一直不对付,从前他们还调戏过北工的厂花,把人家小姑娘堵在巷子口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手脚也不干不净的,要不是那小姑娘机灵,钻了个空子溜了,不然还不知道被这帮人渣怎么糟蹋呢!
等夜里他们回来的时候,都觉得心里痛快地很,长久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借着这件事终于出了,整个人都觉得畅快得不得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大家陆续都回自己的屋睡了,留下两个陪着肖战,帮忙倒点热水什么的。肖战一看王一博手上的血,吓了一跳。“啊!一博,血,血。”
“不怕啊,小战,这是别人的血,我帮你把那些混蛋的牙都打飞了。”
王一博小心地碰了碰肖战嘴角的淤青。“还有哪儿伤着了?给我瞧瞧。”
肖战听话地把衣服还有袖子撩起来,他的背上,手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淤青,看着都疼。屋里几个人觉得不落忍,各自翻着口袋,拿出1毛,5毛的毛票子凑了凑放在桌上。“一点心意,给小战买点儿补品,炖点儿骨头汤,好好养一养。”
等把大家都送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俩的时候,肖战终于憋不住了。他一向不肯在人前哭的,小时候村里二蛋他们叫自己傻子,朝自己身上扔石子儿,他要是敢哭,别人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自己,阿爹阿娘都不向着自己,说是人家都没有恶意的,只是小孩子开开玩笑而已,让自己让着别人,可是那石子儿打在身上是真的痛啊,阿爹阿娘都不管他。
可是王一博不一样,王一博有一回见到自己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他还抱着自己安慰,还给自己剥了一颗牛轧糖吃,王一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肖战委屈地缩在王一博的怀里哭,把自己胳膊上的淤青伸过去给他看。“疼,疼,他们打我,还抢我钱,他们是坏人。”
王一博心疼地把他的胳膊捧起来轻轻吹了吹。“对,我已经帮你把坏人教训了一顿,以后他们再不敢打你了。”
肖战被王一博顺着头发,半晌终于哭够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枕头掀开,炫耀似的把枕头下面的钱捧到王一博的面前。“他们没有抢到,给,给。”
那18块5毛钱是这个月新发的补贴,本来是簇新的票子,大约是被肖战紧紧地攥在手里,看上去皱巴巴的一团。王一博忽然觉得眼眶热热的,傻瓜,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肖战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可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向小山村里的肖老爹他们交代?“你啊,下次记住了,你比钱重要,重要地多。再有人抢你,你就马上跑来找我,然后我再帮你出头,记住了?”
肖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眼角还有些雾气,鼻头和嘴唇都是红艳艳的,配上这幅懵懵懂懂的表情,看上去好亲极了,那些小混混怎么忍心对着这样漂亮的人下狠手呢?真是没有心!王一博又摸了摸肖战的头顶,像是摸兔子似的顺毛。“早点睡吧,明天我给你买点大骨头炖汤喝,再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大白兔,好不好?”
肖战又高兴起来,全心全意地依赖着王一博给他的这点儿甜头。“好,嘿嘿嘿,一博最好了。”
为了让肖战晚上睡得安稳一些,王一博特地把柜子里的录音机找了出来,又拿了一张肖战平时最喜欢听的磁带,这还是厂里联欢会活动的时候,王一博赢来的,整个厂里也没几个人有这么金贵的东西。他把录音机放在肖战那头的枕边,磁带悠悠扬扬地转,邓丽君那吴侬软语的嗓音唱起那首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甜蜜蜜》,带着两个人渐渐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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