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是在一阵匆猝而尖锐的头疼中醒来的。
王一博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小甜水一样的鸡尾酒带来的后劲让肖战口干舌燥、胃里翻腾，一时难以将睡前零星的记忆碎片拼凑完整。从卧室出来又在沙发躺了片刻，终于撑起力气给肖峥拨了电话。
肖峥也是才醒，接电话时有气无力，“昨晚真是喝多了，爷爷交待的事你来办吧，我的好弟弟，哥给你转个大红包，求求你了……”
肖战懵里懵懂地发问，“爷爷让你相亲，我替你去？要不要我替你结婚啊大哥！”
“哎，也不是不行啊。” 肖峥在那头笑出了声，带着点酒后的散漫。
“喝酒喝得神经错乱了吧你？爱去不去？反正爷爷给你定的，你不去的话就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肖战懒得跟他掰扯，手指已经按在了挂断键上，肖峥却突然拔高了声音：“等等小战，再帮哥个忙！上次会所里有人闹事，王川出手重了点，后面他跟我说都解决了，好像那边还在找他麻烦。王川一直没说过，我也是昨晚无意中才知道的，你帮我去医院看一眼，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肖战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去。”
“哎呀，哥求求你了，这不是国庆假期嘛，我这边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你又放假不用去公司，闲着也是闲着……是不是要约会啊？跟你那个小男友？哥跟你说啊……”
肖峥的话越扯越没边，肖战只觉得太阳穴的疼又重了几分，对着屏幕没好气地打断：“好，我去，我去！你赶紧闭嘴吧。”
挂了电话，屋里终于静了下来。肖战缓了会儿，抓过外套搭在肩上，往医院去了。
住院部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裹着空气往鼻腔里钻，米白色地砖映着惨白的灯光，晃得人眼晕。他好不容易寻到肖峥发过来的门牌号，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中年男人的怒吼，像炸雷似的撞在门上：“你们交的那两万块还不够做身体检查的，跟你废什么话？你哥呢？他为什么不敢来！”
肖战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挨骂的可不就是王一博嘛！
他在门外顿住，没有马上进去。
这时又听见王一博说：“当时说好的，你们先住院，赔偿的事再等一下，我们正在凑……”
那人在气头上，听不得他这样讲话，死死瞪住了王一博，连声音都又拔高不少，“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的，谁要等你们啊？再拿不出钱来就等着警察局见吧！”
王一博的手局促地攥着衣角，抿紧了唇没说话。
那人的气焰越来越嚣张，“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你是警察学校的大学生对吧？可是你家里那种情况……听说你是破格录取的。但是小伙子，你个人再优秀有什么用？你爸爸的事已成定局，你哥的脾气也迟早闯大祸，一家子都是什么玩意…… 你还想当警察？兵匪有别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别到时候出来祸害老百姓！”
王一博一直忍着，指尖掐进掌心都没吭声，可“家庭出身”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扎进心里——他能忍对方的刁难，能忍钱的窘迫，却忍不了有人这样糟践自己的家人。年轻气盛的火气瞬间窜了上来，他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原本平和的眼神里，猛地燃起一点火星。
“首先，我想告诉你，我爸爸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其次，是你儿子闹事，他出言不逊人身侮辱并且先动了手，我哥没办法才回击的；最后，我家里怎么样，我将来当不当警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你……！”那人没料到之前低眉顺眼的王一博突然炸了毛，手指着他，气得嘴唇发抖，“反正人是你们打的，赔钱！不赔钱咱们现在就去警局！”
他料定王川和王一博兄弟两个最忌讳留案底，料定他们得妥协。
王一博攥紧拳，正要反驳，房门突然 “砰” 的一声被推开。
“要赔多少钱？” 肖战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隔着门，刚刚的话他只听个大概，没明白王一博家里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全是王川的责任，他便决定出手解决这个麻烦。
王一博扭头看见肖战，皱了皱眉，心想：肖战怎么来了？难道追我追过来的？
那中年男人看了肖战一眼，迅速地估了价，“十万。”
王一博的声音瞬间拔高，“你怎么还涨价呢？明明说好的是五万！”
那男人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五万你们也没给啊！现在拖了几天了？十万一口价，不然我现在报警。”
肖战看了一眼病床上石膏缠着胳膊的年轻人，“行，我来付，但是你得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
王一博急忙伸手想拉他，可那人生怕肖战反悔似的，很快就出示卡号，肖战直接转了账，得到他们的保证书之后，带着王一博从医院走了出来。
从病房到医院的停车场，王一博一路耷拉着脸，看着很不开心。
肖战侧睨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耷拉的肩膀：“走，送你回学校。”
“不用，我自己坐公交。” 王一博瓮声瓮气地拒绝，还往旁边挪了挪，想挣开他的手。
“走吧，顺路的事。”
王一博抿了抿唇，没再反驳，跟着他上了副驾。
长假末尾的路总堵得厉害，没开多远就被车流卡得动弹不得。
肖战降下车窗，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一语不发闷闷不乐的王一博，笑了笑，“还心疼那十万块钱啊？”
“明明说好的五万，他今天是看你有钱，故意抬高……”
“不管怎么样，花钱处理了就行，就当买个清静。”
也就是伤了胳膊，人没有大碍，对方也不算漫天要价，肖战都懒得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不过忽然想到刚刚那人攻击王一博的话，想到他的家庭情况，语气就软了几分，问：“王川当时怎么不跟我哥说？不管多少钱，不管怎么处理，金屋的乱子不应该让你们兄弟来承担啊。”
王一博的耳尖略红，脑袋也低了低，“当时肖总不在，我哥说了，这是怪他自己太冲动……”
“知道冲动就悠着点。”
路况终于疏通，肖战载着王一博一路到了警校门口，眼看着王一博下了车，他突然开口叫人，“王一博。”
王一博迷茫地回头，“怎么？”
肖战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想问王一博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他们没有熟到那一步。
“没事，再见。”
话音刚落，视线透过开着的副驾驶车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同时，云霄也看到了他的车，朝这边走来的脚步都加快了。
“你等下。”肖战迅速下车，三两步到了王一博旁边，毫无违和地挽住了他的手，小声说：“替我挡个雷。”
手指上传来的温度让王一博浑身一僵，像被电流窜过似的，他一动不动，怔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肖战说的雷是什么。
云霄穿着球衣，手里拖着一个篮球，额上的束带已经湿了，应该是打球出来的。
“肖战——”
他的声音里带着雀跃，可跑到跟前，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目光死死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肖战也没无视他，只淡淡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云霄吸了吸鼻子，手指也攥紧了篮球，“打球……有那个篮球联赛……”
他断断续续没说完整，肖战却没耐心听，“行，我们走了啊。”
说完，几乎是拖拽着王一博往大门口走去。
王一博身体僵硬，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跟肖战交握的手心里缠了一层的汗。
云霄追了过来，“肖战，我们聊一聊可以吗？”
“至少我现在没空，”肖战牵着王一博的手扬起来晃了晃，“我要约会。”
云霄咬了咬唇，肖战警告似的说：“别跟着我，你知道我的脾气。”
云霄的脚步顿住。自打认识肖战，从来没见他这样闹过，尽管不知道肖战为什么生气，但他心里清楚，肖战就是故意的。
从旁边那个男大学生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们不可能是情侣。
肖战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心里埋怨了一句：都快三十了还这么幼稚，这么矫情——
但不管怎么样，工作室刚建起来的他并不想失去肖战这样背景强大的靠山，所以他愿意让肖战任性几天。过几天冷静下来，他再好好哄一哄，一切就又恢复如初了……
肖战又往前走了几步，王一博悄悄松开他的手，指尖还在发颤，连声音都带着点紧绷，“你们真闹分手啊？”
肖战说：“不是闹分手，是已经分手了。”
王一博心情有一瞬间的复杂，欲言又止地问：“是因为什么呢？该不会……”
真的在酒吧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果断踹了对象吧？
那肖战也太渣了吧？
肖战却不知道王一博在脑补什么，他说：“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王一博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愤慨之意，“不管怎么样，你要跟他说清楚啊。”
肖战的手指攥了攥，“我会说的，但不是现在。跟他说清楚之前，我想让他明白一件事。”
“什么？”
“是我嫌弃他，是我不想要他，轮不到他对我挑三拣四！”
“嗯？”王一博总觉得肖战的话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行了，都到门口了。” 肖战转了话题，很轻松地问，“不请我参观下你的学校？”
王一博的后背瞬间绷直，“我说……肖战，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我可告诉你，我真的是直男！”
肖战刚想说他现在可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可看到王一博一脸认真又苦恼的模样，突然笑了笑。
他就是很想逗逗这个钢铁直男。
“有女朋友吗？”肖战问。
“啊？”王一博被问懵了，下意识摇了摇头，脑子还没跟上节奏。
“那，真不想跟我试试？”肖战挑了挑眉。
王一博这下彻底清醒了，他觉得跟肖战说直男没用。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见一说一话，见零说零话。
这是一位在酒吧里从业十年的调酒师传授的 “避扰秘诀”，专门针对难缠的男客户，百试不爽。
王一博盯着肖战过分漂亮的眼睛，一眼定零。
“就算我可以弯，我们俩也试不了。”他果断改变策略，继续说：“因为，我是下面的那个。”
肖战眼底的玩味瞬间被惊愕取代，他定定地看着王一博，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王一博，你最好能一直记得你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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