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倔强

王一博的手像一道铁箍，紧紧攥着肖战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步履极快，玄色大氅因湿透而显得格外沉重，下摆拖过积雪，留下凌乱的痕迹。肖战几乎是被他半拖着往前走，踉踉跄跄，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沿途遇到的仆从远远看见王爷这般模样，无不骇然变色，慌忙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王府肃静的回廊里，只回荡着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肖战压抑的喘息。

他没有将肖战带回听竹苑，而是径直走向了他所居的主院——凌霄阁。

凌霄阁的气象与听竹苑判若云泥。阁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角落里的兽首铜炉熏着清雅的冷香，陈设奢华而低调，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尊贵无匹的身份。

“参见王爷！”阁内侍候的丫鬟内侍见到浑身湿透、面色冷厉的王一博，以及被他强行拽进来、脸色苍白的肖战，皆是大惊失色，慌忙行礼。

“都滚出去！”王一博看也不看他们，厉声喝道。

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一博这才松开手。肖战猝不及防，手腕处一阵剧痛，脚下发软，险些跌倒在地，他连忙扶住身旁的红木立柱，才勉强站稳。白皙的手腕上，已然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甚至有些发青。

王一博似乎并未留意，或者说并不在意。他随手解下湿透沉重的大氅，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里面的锦袍也紧紧贴着身体，不断往下滴着水，他却浑若未觉，走到暖炉旁，背对着肖战，伸出手烤火。

宽阔的肩背在湿衣下勾勒出坚实的线条，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炉火噼啪作响，以及王一博衣物滴水落在地毯上的细微声音。

肖战垂着头，看着地毯上渐渐晕开的水渍，心脏仍在不受控制地急跳。他不知道王一博带他来这里的用意，是兴师问罪？还是别的什么？方才池边的惊险，王一博跳水救人的决绝，以及此刻这莫名压抑的气氛，都让他心绪难平。

“咳咳……”许是方才受了风寒，又或许是这屋里的暖意与外面的寒冷交替太急，肖战忍不住掩口低低咳嗽了两声。

王一博烤火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沉声开口，声音因寒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为何要去救人？”

肖战怔了怔，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他低声回答：“当时情况危急，不能见死不救。”

“不能见死不救？”王一博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哪怕对方是林婉儿家的人？哪怕可能被反咬一口？”

肖战沉默片刻，道：“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王一博终于转过身，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贴在额前，让他冷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野性。他的目光锐利地盯住肖战，“在这王府里，天真的善良，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今日若非本王恰好经过，你现在已经在刑房了，明白吗？”

他的语气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训斥。但肖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意味。不是单纯的警告，更像是一种……带着怒其不争的告诫。

肖战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视线：“王爷教训的是。但若重来一次，肖战……依然会去救。”

王一博的眸色骤然转深，像是瞬间凝聚了风暴。他大步走到肖战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你就这么不惜命？”

两人距离极近，肖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和水汽，甚至能看清他长睫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惜命。”肖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但有些事，比命更重要。”

比如良知，比如底线。这是他身处泥沼，唯一还想守住的东西。

王一博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压抑着翻涌的情绪。眼前的少年，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总在某些时候，流露出一种近乎愚蠢的倔强和坚持。这种倔强，让他恼怒，却又……莫名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

“呵。”他忽然冷笑一声，猛地伸手，却不是打骂，而是一把抓住了肖战之前被他捏伤的手腕。

“嘶……”肖战猝不及防，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王一博低头，看着那圈明显的青紫指痕，眼神变幻不定。他刚才盛怒之下，力道确实失了分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秦苍谨慎的声音：“王爷，府医到了，姜汤和干净衣物也已备好。”

王一博松开手，脸上的情绪已恢复成一贯的冰冷淡漠。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恢复了平静无波：“进来。”

秦苍领着府医和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低头走了进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

“给他看看。”王一博指了指肖战，语气不容置疑，随即又对丫鬟吩咐：“再去取一套干净的衣物来。”

府医连忙上前为肖战检查，主要是手腕的伤和是否感染风寒。丫鬟则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湿衣和水渍，并捧上热腾腾的姜汤。

肖战有些怔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府医小心翼翼地为他的手腕上药包扎，看着丫鬟将姜汤递到他面前。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与他预想的兴师问罪截然不同。

王一博则走到屏风后，自行更换湿衣。隔着屏风，能看到他模糊却挺拔的身影。

片刻后，他换了一身墨蓝色常服走出来，头发也用布巾擦得半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雍容。他看也没看肖战，只对府医和丫鬟吩咐道：“送他回听竹苑。药和姜汤，按时送去。”

“是，王爷。”

肖战腕上已包扎好，手里被塞了一碗温热的姜汤。他看着王一博冷漠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低低的：“谢王爷。”

王一博没有回应，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书，仿佛屋内已无他人。

肖战在丫鬟的引领下，默默退出了温暖如春的凌霄阁。

走出阁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手腕和手中那碗犹带余温的姜汤。

这个楚王王一博，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冷酷、霸道、喜怒无常，可今日，他又展现出了果断、担当，甚至……一丝难以捕捉的，别扭的关怀。

肖战捧着姜汤，一步步走回那座冰冷的听竹苑。心中的迷雾，似乎比这冬日的夜色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