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军这一月,肖战总不在府里,王一博也时不时去军营瞧瞧,每次都把自己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跟着肖战出去看一看。
只是两个人都有些繁冗缠身,肖战忙着清兵点将,王一博则每日在太子府里应付那些上门的皇亲贵眷们,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打着拜访的名号,实则是要另有图谋的政客。
他父亲那边听说了王一博是中庸的事情,也想不到是肖战为了让王一博摆脱桎梏弄出的借口,只当是当年的宫人的确误会了王一博的身份,硬生生把可以教习的中庸皇子连累成坤泽,生了好大一通火。
拈着那封薄薄的黄色信笺,王一博只觉得可笑至极,怎么如今说他是中庸,他那位父皇又舍不得,难道中庸就比坤泽多什么东西了吗,怎么他是坤泽的时候便不闻不问,恨不得死了清净,如今他是中庸,表面上又得了肖战的喜欢,他那位父皇又舍不得了。
提起笔象征性的写了个开头,王一博便再也装不下去,大概是在肖战这太子府待的太过安逸顺遂,他如今的心性也比以前放肆不少。
连一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王一博只是在信里多问几句梦儿的近况,又对自己这个妹妹多嘱咐了几句,便封上信递给了莺莺,他不是个记仇的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可是让他若无其事的忘掉从前,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公子,这滇王府又送东西过来,殿下不在家,这滇王的东西堆在街上也不好看,您说我们是收还是不收呀。”
“如今有几家送东西来了?”
王一博淡淡的盯着桌子上的礼单,送礼自然不光是送礼怎么简单,伸手不打笑脸人,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要跟人家在一条线上,他对庆国的局势还不大明朗,光是听莺莺说些梗概也无大用,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收了不该收的东西,耽误肖战的大事,可是这么多东西也不能让人全都拿回去,倒显得没什么人情味,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人一般。
“大概有十七八家了,公子要不要奴婢给您讲讲这几家的关系。”
“不用,全收了。”
“全收?!”
礼尚往来,哪有收礼全收下的呀,不都得仔仔细细的看过每一家的亲疏远近,然后再慎重些的把那些东西登记造册,方便日后的追溯和人情关系的变动,更何况是送来太子府的东西,一来一往都被朝堂上的人盯着,怕是今日全收了,明日言官的册子就要递上去。
“公子,全收怕是不太好。”
“无碍,让管家先生和账房一起出去应付他们便是,把东西都记在账上,当着他们的面划去充作军饷,这样我们一分都不拿,但也算占了便宜,至于人情上,都是为国效力,自然也没有人情这一说,照做便是。”
没想到王一博能这么轻易弄出釜底抽薪这局面,刚才还一脸担忧的小婢女愣了愣,清脆欢快的喊了一声是,拿着一厚摞礼单就朝前厅跑,留下王一博一个人继续对着那封明黄色的家信出神。
那厢的肖战终于清点好了名单册,掀开军帐长出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虽然是太子,可是正统之事谁都说不准,担着出风头的名号,做着最繁复棘手的事情。
从繁琐细碎的政务到真刀真枪的上战场,他都得尽心竭力的去做好才行,不然便岌岌可危,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又划得清当一个好太子和不逾矩的界限呢,他还得时不时显露出那么点不足来,哪怕装也得装出些过错,好生为难。
“殿下,府里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妃…太子妃把各家送来的贺礼都收了。”
“都收了?”
肖战停顿了一下,王一博从小就自己艰难的在深宫里度日,估计对这些人情往来的复杂不大懂得,出些纰漏也正常。
“是,都收了,还当场直接把那些贺礼充作军饷了,各家来送礼的都看见了,太子妃给他们戴了一顶为国为民的高帽,谁还敢说一个不字,都灰溜溜的回各家了。”
这次轮到肖战沉默了,这哪里是出了纰漏,分明是以退为进的搞了一出釜底抽薪,明明从前很少与人接触,更没怎么处理过这些人情往来,可是王一博却能进退有度的处理这些事,可见他府里的这位太子妃好生聪慧,若不是早些年被耽误了,怕也不会沦落到嫁给他和亲的地步。
想到这的肖战又有些气结,都怪他第一日在人面前装的太光明磊落,弄得现在想亲近也没有借口,进退两难。
“殿下何故叹气啊?”
一同清点军册的沈意正迎面走来,还未与肖战商议战略便听到这一声叹气,他与太子关系交好,自然说话也没那么拘谨。
“您这刚新婚燕尔,迎进太子妃与侧妃,又要带着太子妃一同出兵,好生风流,又惹人艳羡,怎的还叹起气了?”
军营里规矩不像宫里一般繁琐,肖战明白沈意只不过是在打趣,却还是被戳中了心事,忍不住更加心烦。
“沈将军不知,新婚燕尔也未必就…算了。”
欲言又止最是勾人一探究竟,那沈意本来就和肖战关系好,这下更是来了兴致,拉着肖战就喋喋不休的追问。
“怎么了?难道殿下家里的两位夫人第一日便争风吃醋,惹得你心烦不成?我听说那魏国的皇子好生貌美,不知道他们怎么舍得送来和亲的,又听说这柳侧妃也是清丽脱俗,知书达理,殿下怕不是分身乏术了吧。”
肖战瞧着沈意那一脸戏谑的样子,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道,“你这话要是被一博听见,他怕是又要疏远我。”
“疏远?这才成婚几日,太子妃便疏远您啊,啧。”
一脸贼兮兮的凑过来,想要八卦些内事的沈将军被肖战拍开。
“他不是疏远我…唉,就好像,你麾下有一可用之才,最开始是别的军营非要塞进来的,你并不知其可用,可又发现这人其实有可用之处,可你之前已经斩钉截铁的说过不提拔一类的话,现在再加以复用,就显得出尔反尔,那该如何?”
“那就怪我当时识人不清,赶紧用啊,不用迟早被原来的地方要回去。”
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肖战静默的俯下身,把钉在地上的木桩朝下摁了一摁。
不得不说,表面上柔软又无依无靠,内里却坚韧傲然的王一博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不然他也不会鬼使神差的为了王一博去犯下欺君之罪,虽然肖战一方面是想留下些把柄出来,可是想为人那么多年的委屈抱不平的冲动,也是真的。
“殿下,我是个粗人,说话不懂规矩,但是有些事兜兜转转的反而会行差踏错,还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省的横生枝节。”
沈意也跟着蹲下,学着肖战的样子,毫无意义的把那钉的严严实实的木桩朝下摁。
横生枝节。
肖战默念了一次这个词,终于起身回了府。
自从知晓了要上战场以后,肖战每日都很少看见王一博,他每次来王一博的屋子,不是被人推脱着说要练武,就是被人推脱着说刚结束练武,累的睡着了,反正是醒着睡着的都不让看就对了。
摆手阻止了莺莺的通报,肖战自己轻手轻脚的推门走进王一博的卧房,果不其然,这个时辰又在睡觉,像是每日都睡不够似的。
闭眼小憩的人终于没了那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瞧着眉眼都比平日舒缓,只是合衣入睡,想是今日睡得浅,一会还要起来做些别的。
肖战瞧着王一博好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虽然还是瘦,但总比刚入府的时候好些,刚来的时候瘦的像什么似的,喜服都罩不住那消瘦的身形,虽然伶仃的骨感看着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欲仙,可是总归是惹人心疼。
肖战刚想把王一博露在外面的手掖进被子,只轻轻的握住了手腕,闭目小憩的人就因为这下接触惊醒,倒也没挣脱,只是用一双睡后格外清澈的眸子瞧着拉住自己的肖战,后者有些不自然的松了手,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场抓获的采花贼。
“醒了?”
“嗯。”
王一博看向自己的腕间,两个人难得的沉浸在片刻的沉默里,还是肖战先开了口。
“你最近似乎在躲着我?”
“不是我要躲着殿下,是我们之间有约的,我生怕打扰殿下,怎敢躲着您。”
“那如果,我后悔了呢?”
渐渐逼近了床榻上的人,肖战清晰的瞧见王一博黑漆漆的睫毛狠颤了几下,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
“我欠殿下的,我都记得,更何况我已经进了太子府,您要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必来询问我的意见。”
“真的?”
肖战的脸似乎都要贴在王一博脸上,过分亲密的距离让床上的人紧张的浑身僵直,王一博攥紧了手下的被角,却还是一动不动的迎接肖战的凝视。
“一博当我的夫人,当的如此称职,是不是我做什么都可以?”
“自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能在冰上撬开个缝也好啊。
“我要纳妾。”
“纳。”
“我要纳十个。”
“……”
王一博有些茫然的看着肖战,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太子这么幼稚…那语气和神态,好像是明晃晃的等着他反驳吃醋,简直是三岁孩童一样稚气。
“二十个。”
“……”
好像王一博再不说话,肖战待会就叫到一百了。
“我并不介意这些,殿下若喜欢,我可以亲自出面去提亲,只是若您没那个意思,还是不要轻易的撩拨别人,免得践踏了旁人的心意,对您以后也无助力。”
被戳穿的肖战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当真对我的心意一无所知?”
“能得殿下几分眷顾,是我三生有幸,可是这一时突如其来的兴致,和真情实感的情意,殿下自己真的分得清吗?您要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也不会怨恨您,只是您若想要什么虚无缥缈的真心,怕是没有。”
肖战揣摩了一会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终于退让似的向后撤了几步,在后退那一瞬,就看见床上的人舒了一口气,像是逃过一劫般。
“是不曾有过,还是不肯给我?”
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肖战今日怎么和这事杠上了,王一博干脆披了外袍,不疾不徐的给床边的人沏了杯热茶。
“我没办法给殿下我自己都没有的东西。”
“可你如今已经不是坤泽的身份了。”
“身份不在,可在我心里,我还是那个囿于生存,难以立足,会被人评头论足的坤泽,我知道殿下已经因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我走不出我自己的心,您为什么非要执着于那些东西呢,我也没办法给您任何承诺和保证,或许有一日我能向旁人一样倾慕殿下,但肯定不是现在。”
肖战接过那盏温热的茶,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他本来是想和人好好谈谈,可王一博如今,先他一步的坦诚相待,倒不像之前一样一味地朝他示弱装可怜,他再苦苦相逼,反而显得自己太欺负人了。
“你既然这么讨厌这些,身手又好,那为什么不自己逃出去?”
“逃?”
没想到肖战会问这个,王一博小心翼翼的权衡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还是选择了相信肖战,把自己的心思娓娓道来。
“我是派来和亲的,逃出去也是风餐露宿,被人追捕的一辈子,更不可能去连累别人,我从前时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孤孤单单的老死在破败的屋子里,连收尸的人都没有,醒了以后我就想,与其以后那样孤独终老,还不如待在殿下身边,最起码,殿下待我还不算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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