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一岁半的时候,天气转凉,张哲瀚偶尔会觉得有些容易疲惫,腰骶部在久站或劳累后会有隐隐的酸胀感。
他起初没太在意,只当是带精力旺盛的“小龚总”太耗神,直到龚俊强行押着他去做一年一度的全面体检。
体检报告出来,大部分指标都很好,只是在妇科检查部分,医生委婉地提示,存在轻微的盆腔器官下垂倾向和盆底肌力不足,属于常见的顺产产后问题,目前程度很轻,不必过度焦虑,但建议开始进行系统且持续的盆底肌康复训练,改善生活方式,避免提重物和长期腹压增高,以防情况进展。
张哲瀚拿着报告,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安慰医生:“哦,这个啊,没事儿,我身边好多生过孩子的朋友都有点,多练练那个……凯格尔运动是吧?我回头注意就行…”他甚至还觉得医生有点小题大做,毕竟他自我感觉并没那么糟糕。
但站在他身边,一直沉默着听完医生解释的龚俊,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
回家的路上,车厢内气氛异常压抑。
龚俊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去牵张哲瀚的手,目光直视前方,眸色深沉如夜,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张哲瀚试图活跃气氛,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说:“哎呀…老公,真没事儿,医生不都说了很普遍嘛?好多人都这样,我以后多练练就行……”
“为什么不早说?”龚俊打断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痛楚。
张哲瀚一愣:“啊?说什么?”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龚俊猛地将车靠边停下,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他,那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后悔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生完星星那时候,产康师明明制定了详细的方案,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偷懒了?是不是觉得没关系,自己硬扛着?”
他想起张哲瀚生完孩子后,确实有一段时间对枯燥的产康训练提不起兴趣,总是找各种借口能躲就躲,自己当时虽然督促,但看他恢复得似乎不错,精神头也足,加上公司事务繁忙,后来便没有像最初那样步步紧逼。
他以为他只是孩子心性,怕麻烦,却没想到……
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般将龚俊淹没。他觉得自己失职了,彻头彻尾地失职。他口口声声说爱他,要护他周全,却连他身体留下了这样的隐患都没能及时发现和阻止。
“我……”张哲瀚被他眼中的痛色慑住,一时语塞。
他确实偷懒了,当时觉得那些训练又麻烦又无聊,感觉自己活蹦乱跳的就没当回事。他没想到龚俊会这么在意,反应会这么大。
“对不起……”龚俊的声音更哑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张哲瀚的脸颊,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疏忽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张哲瀚心里那点不以为然瞬间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后悔和心疼。
他抓住龚俊的手,急切地解释:“不是你的错!真的!是我自己嫌麻烦没坚持!而且现在真的不严重,医生都说了!我们以后好好做训练不就行了?你别这样……”
龚俊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发动了车子。但周身笼罩的那层低气压,却久久没有散去。
从那天起,龚俊将对张哲瀚的呵护级别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晚间应酬,准时下班回家,亲自监督张哲瀚的“康复训练”。不再是口头提醒,而是雷打不动地陪在他身边。
他重金请来了国内顶级的产后康复专家和物理治疗师,根据张哲瀚的实际情况制定了全新的、更具趣味性和针对性的训练方案。
家里专门开辟了一间阳光充足的房间作为康复室,配备了最专业的设备。
每当张哲瀚想要偷奸耍滑、借口“今天好累明天再练”时,龚俊不会生气,也不会强迫,只是会用那双盛满愧疚和坚持的深邃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张哲瀚自己心虚地、乖乖地走到训练垫上。
训练过程中,龚俊会一直陪在旁边,帮他计数,纠正动作,在他觉得辛苦想要放弃时,给他鼓励,在他完成得好时,毫不吝啬地给予表扬和亲吻。
除了训练,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也被龚俊纳入了“监管”。
张哲瀚想抱一下沉甸甸的儿子,龚俊会立刻上前接过:“我来,你休息…”
张哲瀚看到喜欢的限量版潮玩箱子有点重,刚想弯腰去搬,龚俊的手已经先一步稳稳提起:“说了别用力…”
甚至连张哲瀚便秘(医生提示需避免腹压增高),龚俊都比他还紧张,立刻让营养师调整食谱,增加膳食纤维和水分,亲自盯着他喝水,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张哲瀚被这密不透风的关怀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暖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他自以为的“疏忽”,平息他内心那无处安放的自责和心疼。
这天晚上,张哲瀚做完一套有些累人的训练,瘫在垫子上耍赖不肯起来。
龚俊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动作熟练地开始帮他按摩放松腰背和腿部肌肉,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张哲瀚舒服地哼哼,看着龚俊专注的侧脸,忽然轻声说:“老公,你真的不用这样……这真的不是你的错。生孩子是我自己的选择,有点小问题也很正常…”
龚俊按摩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但我没能让你避免这些,就是我的责任…”他抬起眼,目光沉静而坚定,“瀚瀚,我要你健健康康的,陪我一辈子。一点隐患,都不行…”
张哲瀚望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深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伸出手,勾住龚俊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用一个温柔的吻,封住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
他明白,跟这个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怕的男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能做的,就是乖乖配合,努力康复,然后……用更长久的、活蹦乱跳的陪伴,来安抚他那颗因为爱而过度紧张的心。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康复室,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些因为生产而留下的小小痕迹,在这一刻,仿佛也成了爱情里,甜蜜而深刻的烙印。
日子在龚俊近乎“草木皆兵”的精心照料下平稳滑过。
张哲瀚的产后康复训练卓有成效,身体的细微不适感逐渐消失,复查时连医生都称赞他恢复得又快又好。龚俊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但那份刻入骨子里的呵护却已成习惯,未曾稍减。
小星星在两岁生日那天,正式从“婴儿”晋级为“幼儿”,语言能力突飞猛进,逻辑思维也开始萌芽,常常冒出些令人捧腹又惊叹的“金句”。
他那张酷似龚俊的小脸,配上时而严肃、时而狡黠的表情,活脱脱一个迷你版“龚总”,而内里那份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则完美继承了张哲瀚。
一个周六的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在卧室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龚俊难得没有早起处理公务,正靠着床头浏览平板上的财经新闻。
张哲瀚还赖在他身边,睡意朦胧地搂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蹭来蹭去,像只寻求安抚的大型犬。
“唔……老公,几点了?”张哲瀚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地问。
龚俊放下平板,低头吻了吻他乱糟糟的头发:“还早,再睡会儿…”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张哲瀚后腰,习惯性地轻轻揉按着那个曾让他无比在意的部位。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小星星穿着和小恐龙睡衣同款的绿色小恐龙连体衣,光着小脚丫,手里还抱着他最爱的安抚小海马玩偶。
他眨巴着酷似龚俊的狗狗眼,先是在门口观察了一下,确认爸爸妈妈都醒了,这才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床边,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宣布:
“粑粑!麻麻!星星的床床,太小了!”
龚俊和张哲瀚同时一愣。
张哲瀚清醒了些,撑起身子,好笑地看着儿子:“宝贝,你的婴儿床不是很大吗?怎么变小了?”
小星星用力摇头,把小海马举起来,一脸认真:“不是!是星星长大了!和粑粑麻麻一样,大——了!”他努力张开小手臂,比划着一个“大”的概念,然后伸出小胖手指了指龚俊和张哲瀚占据的大床,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渴望,“星星要睡!大床床!”
龚俊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意图,他挑眉,看向张哲瀚,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张哲瀚却被儿子这模样萌化了,笑着伸手想把他抱上来:“哎呀,我们星星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大床啦?来……”
“不行。”
一个冷静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张哲瀚和小星星同时看向发声源——龚俊。
龚俊面色平静,但眼神里却是不容商量的坚决。他看着儿子,语气温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星星,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睡自己的房间。这是规则…”
小星星的小嘴瞬间瘪了下去,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委委屈屈地看向张哲瀚,小奶音带着哭腔:“麻麻……星星想和麻麻睡……粑粑坏……”
张哲瀚的心立刻软成了一滩水,他嗔怪地瞪了龚俊一眼,用眼神示意:【孩子还小,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
龚俊接收到他的信号,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俯身,将儿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耐心但坚定地解释:“星星,爸爸不是坏。爸爸和妈妈的床,是爸爸妈妈一起睡的地方…就像星星有自己的小床,有自己的玩具空间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地’。这是规矩,不能破坏…”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似懂非懂却依旧委屈的小脸,补充道:“而且,星星睡相不好,会踢到妈妈…妈妈需要好好休息,对不对?”
最后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小星星的软肋。他最喜欢妈妈,当然不希望妈妈休息不好。他看了看张哲瀚,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爸爸,小脑袋耷拉下来,小声嘟囔:“……星星不踢麻麻……”
“乖…”龚俊摸了摸他的头,“今天周末,允许你在我们床上玩一会儿,但晚上睡觉,必须回自己房间,好吗?”
小星星虽然还有点不情愿,但在爸爸强大的气场和“为妈妈好”的理由下,还是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好叭…”
张哲瀚看着这对父子“交锋”完毕,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他凑过去,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又在龚俊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算是安抚大的,也奖励小的。
“好啦!宝贝,来,妈妈陪你在大床上玩一会儿‘恐龙骑士’!”张哲瀚笑着把儿子揽进怀里,试图驱散那点小委屈。
小星星立刻被新游戏吸引,暂时忘了不能睡大床的“悲伤”,咯咯笑着在柔软的被子间翻滚。
龚俊看着瞬间闹作一团的母子俩,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但那份关于“领地”的坚持,却丝毫没有动摇。
他并非不爱儿子,恰恰相反,他深爱着这个凝聚了他和瀚瀚血脉的小生命。
但他更深知,在家庭关系中,夫夫关系永远是核心,是基石。父母相爱的模样,才是给孩子最好的礼物和安全感。
他和张哲瀚的这张床,不仅仅是休息的地方,更是他们亲密关系的象征,是他们在忙碌喧嚣的世界之外,独属于彼此的、最后的私密堡垒。
这里承载着太多无声的爱语、深夜的依偎和灵魂的契合。他不希望,哪怕是他们最爱的儿子,来打破这份专属的界限。
晚上,哄睡了乖乖回到自己儿童房的小星星,龚俊回到主卧。张哲瀚正靠在床头刷手机,见他进来,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龚总…对自己儿子也这么严防死守啊?是不是太霸道了点?”
龚俊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伸手将人捞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坦然:“不是霸道,是原则…”
他顿了顿,收紧手臂,将张哲瀚更深地拥入怀中,继续道:“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会给他全部的爱和最好的教育。但你是我的爱人,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们的空间,需要绝对的独立和私密。这对他、对我们,都好…”
张哲瀚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清晰的逻辑,心里那点因为儿子委屈而产生的小小埋怨也消散了。
他何尝不明白龚俊的用心?正是因为珍视他们的关系,珍视他,龚俊才会如此“计较”。
他转过身,面对面地窝进龚俊怀里,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语气软了下来:“知道啦……你有理,就是看星星那小可怜样儿有点心疼……”
“慈母多败儿。”龚俊低笑,吻了吻他的额头,“规矩要从小立住。而且,”他的声音带上一丝暧昧的沙哑,“他不在,我们才能做点……别的事情…”
张哲瀚脸一热,捶了他一下,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这就是龚俊。
爱得深沉,也爱得极具“排他性”。他会是一个无比负责、给予孩子如山父爱的父亲,但在他心中,张哲瀚,永远占据着那个最特殊、最不可替代的核心位置。
这份带着些许“专制”的深情,或许旁人无法理解,但对张哲瀚而言,却是最坚实、最令人安心的归宿。
他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身份如何增加,在龚俊这里,他永远是他唯一的“龚太太”,是他愿意用全部力量去守护的、最珍贵的爱人。
窗外的月色温柔地笼罩着相拥而眠的两人,儿童房里,小星星抱着小海马,也睡得正香。
这个家,有界限,有规矩,更有流淌不息的爱意。而爱,正是在这恰当的界限与亲密的交融中,得以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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