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效力完全退去后,腹部的伤口开始彰显存在感,带着一种闷胀的、牵扯着的钝痛。张哲瀚皱着眉,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龚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喂水、擦汗、调整床的高度,眼神里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几乎要溢出来。医生来查房,仔细检查了伤口,交代道:“情况稳定,今天可以尝试下床慢慢活动一下,促进肠道蠕动,一定要排气后才能进食流质…”
听到“下床活动”,张哲瀚眉头蹙得更紧,他现在连呼吸幅度大一点都觉得伤口疼,更别提下地走路了。
龚俊却把医生的话当成了圣旨,送走医生后,他俯身到张哲瀚耳边,柔声哄着:“瀚瀚,医生说了,要活动一下才能好得快…我们试试,嗯?就慢慢走两步,我扶着你,保证不让你疼…”
张哲瀚闭着眼,不想理他,身体的不适让他心情低落,也带着点抗拒。
“乖,就试一下…”龚俊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哀求的意味,“早点排气才能吃东西,你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胃会受不了的…”
他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张哲瀚露在被子外的手背,指尖带着安抚的温热。
张哲瀚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抵不过身体的客观需求和龚俊那软磨硬泡的架势,极不情愿地掀开了眼皮,瞪了他一眼,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嫌弃:“…烦死了…”
这就是同意了。
龚俊脸上瞬间阴转晴,喜上眉梢。他连忙调整好床的高度,然后小心翼翼地俯身,一手稳稳地托住张哲瀚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用一个极其平稳、尽可能不牵动腹肌的力道,将人慢慢地、慢慢地从床上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怀里捧着的是价值连城的易碎品,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张哲瀚的双脚虚虚地踩在地面上,大半重量依旧靠在他怀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样?头晕吗?伤口疼不疼?”龚俊紧张地问,手臂牢牢地环着他的腰,承担着他大部分的体重。
张哲瀚靠在他身上,适应了一下站立的姿势,腹部的伤口因为姿势改变传来清晰的痛感,让他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咬了咬下唇,轻轻摇了摇头:“…还行…”
“那我们慢慢走…”龚俊搂紧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他最坚实的支撑,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带着他,极慢极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在病房里挪动。
每走一步,张哲瀚都能感觉到伤口被牵扯,那种滋味并不好受。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大部分力气都倚靠在龚俊身上。
龚俊则全然专注,一边留意着脚下的路,一边时刻观察着张哲瀚的脸色,嘴里不停地低声鼓励:“对,慢点…就这样…瀚瀚真棒…马上就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温热的呼吸拂在张哲瀚耳畔,混合着龚俊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奇异地缓解了一些身体上的不适。
两人像连体婴一样,在并不宽敞的病房里,缓慢地移动着。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密不可分。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张哲瀚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额头的汗也更密了。龚俊立刻察觉到,停下脚步,柔声道:“累了?那我们休息一下…”
他扶着张哲瀚,慢慢地在床边坐下,让他依旧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拿起旁边的温水,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张哲瀚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靠在龚俊结实的胸膛上,闭目缓着气。虽然过程难受,但走了一会儿,似乎腹腔里那股胀闷的感觉确实松动了一些。
休息了十分钟,龚俊又哄着他起来走了两圈。
这一次,走到窗边时,张哲瀚忽然感觉肠道一阵明显的蠕动,一个微弱却清晰的气体排出的感觉让他身体一僵。
……排出来了。
虽然极其细微,但在医学上,这标志着肠道功能开始恢复。
龚俊显然也察觉到了那极其轻微的动静,他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比谈成上亿的合同还要高兴!
“排了?!瀚瀚,是不是排了?!”他激动地压低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搂紧张哲瀚腰肢的手臂都收紧了,又怕弄疼他赶紧松开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吃东西了!你饿不饿?我让阿姨熬了米汤,一直温着!现在就能喝一点!”
看着他这副比自己还高兴、手舞足蹈的样子,张哲瀚原本因为这种私密事被点破而泛起的一丝尴尬,也瞬间被冲散了,只剩下无奈和一丝……暖意。
他白了龚俊一眼,脸颊却有些发热,没好气地低声道:“…嚷嚷什么…丢不丢人!”
“不丢人!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龚俊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回床上躺好,立刻兴冲冲地跑去给家里阿姨打电话,语气雀跃地吩咐把米汤送过来,那架势,仿佛张哲瀚不是排了个气,而是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功。
看着龚俊在病房里忙碌转悠的背影,听着他因为这点“小事”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张哲瀚靠在枕头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股胀闷感确实减轻了不少。而心里,因为之前争吵带来的那点寒意,早已被这人笨拙却真挚的关怀和喜悦,熨帖得温暖而平静。
他知道,这个醋坛子,是真的很爱很爱他。
虽然方式有时蠢得让人想揍他。
但,好像……也并不讨厌。
张哲瀚闭上眼,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张哲瀚出院后,身体刚恢复了些许,便立刻投入了因突发阑尾炎而积压的工作中。一个重要的外地拍摄项目已经因为他耽搁了几天,团队都在等着他。
龚俊看着张哲瀚收拾器材时那依旧比平日稍显缓慢的动作,心疼得不行,嘴唇动了动,想劝他再多休息两天,可话到嘴边,看着张哲瀚那副“工作为重、不容置疑”的侧脸,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深知上次的争吵和后续的惊吓让张哲瀚心里对他还有些余气未消,此刻若再强行阻拦,恐怕会适得其反。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龚俊最终只是帮他拉过行李箱,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工作强度别太大,身体要紧。”
“知道了。”张哲瀚接过行李箱,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看了眼龚俊那欲言又止、写满牵挂的脸,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照顾好涵涵…”
看着张哲瀚过了安检,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龚俊心里空落落的,那股因张哲瀚术后初愈就远行而产生的焦虑感,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他掏出手机,几乎是立刻就打给了助理。
“帮我查一下瀚瀚这次入住的酒店,还有他大概的行程安排……对,尽量详细点。”挂了电话,龚俊深吸一口气,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出于关心,绝不是不信任。
几天后,拍摄地,某古城。
张哲瀚结束了一天的外景拍摄,带着团队回到下榻的、颇具当地特色的民宿式酒店。连日的奔波和拍摄让他感到有些疲惫,腹部的手术伤口在劳累后也会传来隐隐的钝痛,但他都强忍着,没让团队看出太多异样。
就在他走进酒店大堂,准备回房休息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大堂角落的休息区——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着头假装看手机,但那身形,那肩宽,甚至那略显僵硬的坐姿,都熟悉得让他眼皮直跳。
张哲瀚脚步猛地顿住,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结。
他不动声色地对团队成员说了句“你们先上去”,然后径直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脚步声靠近,那个“全副武装”的身影似乎有所察觉,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衣领里。
张哲瀚走到他面前,停下,双手环抱,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在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冰冷注视下,龚俊终于扛不住了,讪讪地抬起头,拉下口罩,露出一个极其心虚又讨好的笑容:“瀚、瀚瀚……好巧啊,你也住这家酒店?”
“巧?”张哲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语气里的冰碴子能冻死人,“龚俊,你当我瞎?”
他一眼就看出龚俊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休闲外套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款,脚上的鞋子也是他生日时自己送的。
这身行头,加上这鬼鬼祟祟的气质,想不认出来都难。
龚俊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学生,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我……我就是不放心你……你伤口还没好利索,一个人出差……我怕你累着,或者不舒服没人照顾……”
他越说声音越小,在张哲瀚那毫无温度的注视下,底气全无。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地往上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龚俊当场打包塞回机场的冲动,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道:“龚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公司还有一堆事?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了?”
“不是,我……”龚俊急急地想解释。
“闭嘴…”张哲瀚打断他,懒得再在大堂跟他拉扯,转身就往电梯间走,语气冰冷,“跟我上来…”
龚俊如蒙大赦,又忐忑不安,连忙拎起自己那个小行李箱,像只被主人呵斥了的大狗狗,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气氛凝滞。
张哲瀚面无表情地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全程无视身边那个试图用眼神传递可怜和歉意的男人。
直到刷开房门,张哲瀚走进去,把随身的相机包往桌上一放,才转过身,双臂环抱,冷冷地看着跟进来的龚俊。
“说吧,龚总…打算跟多久?住哪儿?”
龚俊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哲瀚的脸色:“我……我就在你隔壁开了间房……等你工作结束,我们一起回去……你放心,我绝对不打扰你工作!我就……就在酒店待着,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出现,你不需要的时候我绝对隐形!”
他说得信誓旦旦,眼神里充满了“我保证听话”的真诚。
张哲瀚简直被他气笑了:“不打扰我?你人往这一杵,就是最大的打扰!”他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感觉比拍了一天照还累,“龚俊…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陪你玩‘暗中守护’游戏的…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信任和空间?”
“我信你!我真的信你!”龚俊急忙表态,语气急切,“瀚瀚,经过上次……我是真的怕了…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放心你的身体。你伤口才拆线没多久,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万一有点什么……你让我怎么办?”
他走上前,想拉张哲瀚的手,却被对方躲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我这样很烦,很粘人,可能还有点变态……但我控制不住。一想到你可能会不舒服,可能会疼,身边却没人照顾,我就坐立难安,公司的事一点都处理不进去……”
看着他眼底真实的恐慌和脆弱,张哲瀚想起医院里他哭得通红的眼睛,想起他小心翼翼扶着自己下床走路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了下去。
他何尝不知道龚俊是担心他,只是这方式……实在让人头疼。
张哲瀚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疲惫和无奈:“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有助理,有团队,真有事他们会照顾我…”
“他们哪有我细心……”龚俊小声嘟囔,见张哲瀚脸色似乎没那么冷了,又得寸进尺地往前蹭了半步,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瀚瀚,你就让我留下吧,我保证乖乖的……你看,来都来了,机票也不能退……”
最后一句,简直是无赖。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耍赖皮的样子,彻底没了脾气。
他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随便你。但我警告你,在我工作期间,不许出现在我团队面前,不许干涉我任何事,否则我立刻给你订机票让你滚蛋…”
“没问题!保证做到!”龚俊眼睛瞬间亮了,立刻举手发誓,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我就在酒店帮你处理文件,看看当地有什么好吃的,等你收工带你去补补……”
“不用。”张哲瀚无情拒绝,指了指门口,“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回你自己房间去。我要休息了…”
“哦,好,好!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龚俊连忙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张哲瀚走到床边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腹部伤口因着今天的劳累,确实比前几天更明显些地抽痛了一下。
他躺倒在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
龚俊这份如影随形、密不透风的关心,有时确实让他感到窒息,想要逃离。可另一方面,在身体不适、疲惫不堪的此刻,知道有一个人,因为担心他,不惜放下一切,像个傻瓜一样偷偷跟来,笨拙地守在附近……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和暖流悄然划过。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想:
这个粘人精,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门外,回到自己房间的龚俊,则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虽然被训斥了,但总算留下来了。
他的瀚瀚,嘴硬心软,他再清楚不过。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定要好好表现,当好这个“隐形守护者”,绝不能再惹他生气!
龚俊在心里暗暗发誓,然后美滋滋地开始规划,晚上该点什么营养又合张哲瀚口味的晚餐,悄悄给他送过去。
张哲瀚躺在床上,刚有些睡意,房门就被极轻地敲响了。
他皱着眉,不想理会。
门外的人却不放弃,又轻轻敲了两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吵到隔壁,又能让他清晰听见。
张哲瀚忍无可忍,掀开被子下床,猛地拉开门,压着怒火低吼:“龚俊!你还有完没完?!”
门外,龚俊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药香和食物清香的粥,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
他被吼得缩了缩脖子,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十足的讨好。
“瀚瀚…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又累了一天,我让厨房特意熬了山药鸡茸粥,很清淡,养胃的…你多少吃一点再睡,不然半夜胃该不舒服了…”他声音放得极软,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端着托盘的手稳稳当当,眼神却像只怕被抛弃的大狗。
张哲瀚看着他手里的粥,再看看他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确实有点饿了,术后需要补充营养,团队的盒饭也确实不合胃口。
他瞪着龚俊,半晌,终究是侧身让开了一条缝,语气硬邦邦的:“端进来,然后立刻滚回你自己房间…”
“好嘞!”龚俊如蒙大赦,立刻端着托盘闪身进来,动作轻快地将粥和小菜放在房间的小茶几上,还细心地摆好了碗勺。
然后,他却没有立刻“滚”,而是站在原地,搓了搓手,眼神飘忽地看向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大床,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寸进尺:“瀚瀚…那个…我那边房间…空调好像有点问题,声音特别大…而且…被子也有点潮…”
张哲瀚正拿起勺子,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冰冷:“所以呢?”
龚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强大的信念感(以及想抱着老婆睡的强烈渴望)支撑着他,他硬着头皮,继续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你看…你这床挺大的…我保证就占一点点地方,绝对不碰到你伤口!我…我可以打地铺!真的!就打地铺!”
最后那句“打地铺”说得斩钉截铁,眼神却眼巴巴地望着张哲瀚,里面写满了“快拒绝我快拒绝我让我上床睡”。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演技浮夸、目的明确的样子,简直气笑了。他放下勺子,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龚俊,你把我当三岁小孩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酒店是你家开的吧?你会给自己订一间有问题的房?”
龚俊被戳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立刻又换上更深的“委屈”,低下头,小声嘟囔:“真的没骗你…可能是那间房刚好没检修…而且…你伤口还没好利索,一个人睡,万一晚上不小心压到,或者起夜不方便…我在这边,好歹能有个照应…”
他开始摆出“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的无私姿态。
张哲瀚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粥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
龚俊在这沉默中越来越心虚,也越来越慌。他偷偷抬眼瞄张哲瀚,见他脸色依旧不好看,心里开始打鼓,是不是演过头了?要不……今晚还是先回隔壁?来日方长……
就在他准备偃旗息鼓,垂头丧气地承认错误然后滚蛋时,张哲瀚却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像羽毛,却让龚俊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滚去洗澡…”张哲瀚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身上都是外面的味道,难闻…”
龚俊愣在原地,足足反应了三秒钟,才猛地明白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瀚瀚这是……同意了?!允许他留下了?!虽然不是上床,只是允许他留在房间里,但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狂喜瞬间冲昏了龚俊的头脑,他差点原地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而傻气的笑容,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好!我马上去洗!用你喜欢的那个沐浴露!保证洗得香喷喷的!”
他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了浴室,连换洗衣服都忘了拿。
张哲瀚听着浴室里很快传来的、压抑着兴奋的口哨声和水流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喝粥。粥熬得火候正好,温热软糯,顺着食道滑下去,安抚了疲惫的肠胃,也似乎……驱散了一些独在异乡的孤寂感。
等龚俊洗完澡,穿着浴袍,浑身冒着热气、散发着和张哲瀚身上同款沐浴露清香出来时,张哲瀚已经吃完了粥,正靠在床头看明天拍摄的脚本。
龚俊不敢造次,自觉地抱起一床备用被子,准备铺在床边的地毯上。
“地上凉…”张哲瀚头也没抬,淡淡地扔过来一句。
龚俊铺被子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跳再次失控。他猛地抬头看向张哲瀚,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喜的询问。
张哲瀚依旧没看他,只是翻了一页脚本,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睡另一边,老实点。敢碰到我伤口,你就真的滚去睡大堂!”
“保证老实!绝对不碰!”龚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床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身体绷得笔直,僵硬得像块木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身边人。
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缓缓弥漫过来。
张哲瀚能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和激动,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脚本,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灯光下,两人各自占据大床的一侧,中间仿佛还能再睡下一个人。
但空气中流淌的,却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安宁。
过了许久,张哲瀚放下脚本,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滑进被子里,背对着龚俊躺下。
黑暗中,龚俊依旧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
直到他听到张哲瀚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他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侧过身,面向张哲瀚的背影。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他贪婪地看着那模糊的轮廓,心里被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填满。
他的瀚瀚,终究是心软的。
他悄悄伸出手,极轻极轻地,隔着被子,虚虚地搭在张哲瀚的腰侧,是一个保护的姿态,却小心地避开了伤口的位置。
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温热和真实的触感,龚俊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龚俊睡得格外沉,也格外规矩。
而张哲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身后的热源靠了靠。
第二天早上,张哲瀚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几乎窝进了龚俊的怀里,而龚俊的手臂,正小心翼翼地环在他的背上,依旧完美地避开了伤口区域。
他微微一动,龚俊立刻就醒了。
“早,瀚瀚…”龚俊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满足,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傻气,“睡得好吗?伤口疼不疼?”
张哲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双盛满关心和爱意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推开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龚俊笑得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手臂小心翼翼地收紧了些,却又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环着,“今天拍摄也要注意,别太累…”
“知道了。”张哲瀚推开他,起身下床,“你今天就老实待在酒店,不许跟着。”
“遵命!”龚俊立刻保证,看着张哲瀚走进浴室的背影,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知道,他那间一次都没住过的隔壁客房,怕是直到退房,都不会再迎来它的主人了。
他的“隐形守护”计划,虽然开局惊险,但结果……似乎还不错?
龚俊美滋滋地想,果然,对付嘴硬心软的老婆,适当的“茶艺”和死皮赖脸,还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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