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循环中平稳滑过,直到那个周末下午,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
事情的起因很小——张哲瀚心血来潮,想给孩子们做他新学的、步骤极其繁琐的彩虹千层蛋糕。
厨房很快变得一片狼藉,面粉、蛋壳、打翻的奶油随处可见,而他本人则完全沉浸其中,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龚俊结束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看到如同被轰炸过的厨房,以及站在料理台前、正试图把第五种色素挤进面糊的张哲瀚,他感觉自己那根名为“耐心”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张哲瀚!”龚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你看看这厨房!弄得一团糟!待会儿孩子们午睡醒了看到像什么样子!”
张哲瀚正专注于调色,头也没抬,随口敷衍:“哎呀…等会儿我会收拾的,你别管…”
“等会儿?每次都是等会儿!上次你做饼干,糖浆滴得到处都是,最后是不是阿姨来擦的?”龚俊走到他身边,看着流理台上黏糊糊的污渍和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眉头拧成了死结,“想做蛋糕可以,能不能有点条理?非要一次性搞这么大阵仗?”
“我做点东西怎么了?又没让你动手!”张哲瀚被他连番指责也惹毛了,放下色素瓶,语气冲了起来,“家里难道一点都不能乱吗?你是洁癖还是强迫症?”
“这不是乱不乱的问题!这是习惯问题!”龚俊音量拔高,“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你弄得这么脏乱,容易招虫子不说,他们万一跑进来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危险东西?!龚俊你少吓唬人!”张哲瀚彻底转过身,胸口起伏,“我就想给孩子们做个蛋糕,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看不惯你自己来收拾啊!”
“我上纲上线?张哲瀚你讲不讲道理!”龚俊积压的疲惫和此刻的烦躁交织,火气蹭蹭往上冒,“我工作一天够累了,回来就看到你这烂摊子,说你两句还不行了?!”
“谁让你看了?你回你书房去啊!又没人求着你来看!”张哲瀚口不择言地顶回去,手里拿着的打蛋器因为激动,不小心带倒了旁边那碗刚调好的、饱和度极高的蓝色面糊——
“哗啦——”
湛蓝色的、黏稠的面糊瞬间倾泻而出,泼洒在龚俊早上刚让人送来、价值不菲的限量版联名款白色运动鞋上,以及他熨烫笔直的裤脚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龚俊低头,看着自己鞋裤上那刺眼的一大片狼藉,再抬头看向一脸惊慌却强装镇定的张哲瀚,连日来的疲惫、对方的不讲理、以及此刻的心血被糟蹋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想也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夺过张哲瀚手里还握着的打蛋器,狠狠摔在料理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然后,在张哲瀚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伸手,用力抓住张哲瀚的手腕,将人粗暴地拽转过身,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张哲瀚挺翘的臀峰上。
力道之大,让张哲瀚整个人都懵了,身体踉跄了一下,幸好被龚俊抓着才没摔倒。
火辣辣的痛感迟了一秒才清晰地传来。
客厅里,原本在玩玩具的小初和喜宝被厨房的巨响和爸爸可怕的动作吓得僵住了,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张哲瀚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龚俊因为盛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脸,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巨大的委屈和羞辱感。
“你…你打我屁股?”他的声音颤抖,带着破碎的哭腔,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龚俊在手掌接触到对方身体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但极度的愤怒和男人的自尊让他硬撑着,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冰冷:“打你怎么了?!无法无天了!好好跟你说不听!非要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你看看你像个当妈的样子吗?!”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张哲瀚心里。
他猛地甩开龚俊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手背“啪”地一下打在了旁边的橱柜门上,瞬间红了一片,但他浑然不觉。
“龚俊!你混蛋!”他嘶吼着,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说完,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狠狠推开挡在面前的龚俊,赤着脚(刚才为了方便清洗,他脱了拖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厨房,冲上楼,“砰”地一声巨响,摔上了主卧的门,并从里面反锁。
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别墅里,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龚俊的心上。
他僵立在原地,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手背上还残留着拍打时的触感,耳边回响着张哲瀚带着哭腔的控诉和那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
他看着自己裤脚和鞋上的蓝色污渍,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厨房,再看向客厅里两个被吓得噤若寒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儿子……
一股巨大的懊悔和无力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和后怕。
他…他刚才竟然对他的瀚瀚动了手?
他怎么会…
“爸爸…”小初带着哭腔的声音怯怯地响起,“你和妈妈…又吵架了吗?”
喜宝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来抱住龚俊的腿:“爸爸…不要打妈妈…妈妈哭哭…”
孩子们恐惧的眼泪像针一样扎着龚俊的心脏。
他蹲下身,把两个儿子紧紧搂进怀里,声音沙哑而疲惫:“对不起…爸爸不好…爸爸不该发脾气…不哭了,乖…”
他安抚着孩子们,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这一次,似乎和以往的每一次争吵都不同。
他触碰了底线。
他知道,张哲瀚虽然平时作天作地,但在某些方面,骨子里极其骄傲和敏感。
自己刚才的举动和口不择言的伤害,恐怕不是轻易能揭过去的。
楼上主卧毫无动静,那种死寂,比任何哭闹都让龚俊感到心慌。
他让阿姨先照顾孩子们,自己走到主卧门口,抬手想敲门,手却在空中停滞了许久,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该说什么?
道歉吗?可“对不起”三个字在刚才那一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极力压抑的啜泣声,心如刀绞。
最终,他颓然地转身,走到一楼的客用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难看的脸色,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着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水流,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张哲瀚红着眼眶、难以置信看着他的样子,还有那清脆的一声…
龚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把他的小祖宗,伤透了。
夜幕降临。
主卧的门始终紧闭。
龚俊草草哄孩子们吃了晚饭,哄他们睡下后,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没有开灯。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勾勒出他僵硬的背影。
他没有再去敲主卧的门,也没有试图用钥匙打开——他知道,此刻的张哲瀚,需要独处,需要冷静。
而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份沉重的懊悔,和思考如何弥补这道被他亲手划下的裂痕。
这一夜,注定无眠。
龚俊躺在客房冰冷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声清脆的巴掌声、张哲瀚带着哭腔的控诉,以及最后那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怎么会失控到那种地步?就因为一点厨房的狼藉和弄脏的鞋子裤子?那些死物,怎么能和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相比?
龚俊懊悔地一拳砸在柔软的床垫上,胸腔里堵得发慌。
他知道,这次和以往任何一次小打小闹的争吵都不同,他越界了,他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去处理问题,不仅动了手,还说了混账话。
张哲瀚那受伤又屈辱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
他几次三番走到主卧门口,抬起手,却又无力放下。
里面静悄悄的,这种寂静比任何哭声都让他心慌,他的瀚瀚,是伤心到极致,连哭都不愿意让他听见了吗?
天蒙蒙亮时,龚俊几乎一夜未合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他悄无声息地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清理那片狼藉的厨房,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将打翻的色素、面粉收拾干净,把那碗泼洒的蓝色面糊痕迹一点点清除,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昨晚的一些痕迹。
看着恢复整洁却空荡的厨房,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接着,他找出被染蓝的裤子和那双限量版球鞋,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东西,再也不重要了。
然后,他系上围裙,开始重新制作那个彩虹千层蛋糕。
他对照着张哲瀚可能参考的食谱,笨拙地分离蛋清蛋黄,称量面粉糖分,小心翼翼地调和着每一种颜色,他做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虔诚,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救赎仪式。
过程依旧磕磕绊绊,面糊不够均匀,饼皮煎糊了两张,但他没有放弃。
期间,小初和喜宝揉着眼睛起床了,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是爸爸,都有些惊讶。
“爸爸…妈妈呢?”小初小声问,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安。
龚俊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妈妈还在休息…爸爸在给妈妈和宝贝们做蛋糕,昨天妈妈想做的那个…”
喜宝看着料理台上五颜六色的碗,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不要和妈妈吵架…”
龚俊心头一酸,郑重保证:“爸爸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上午十点多,主卧的门依然紧闭。
龚俊将终于完成的、虽然外表略显粗糙但色彩缤纷的千层蛋糕小心地放进冰箱冷藏。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走到主卧门口,这次没有犹豫,轻轻敲了敲门。
“瀚瀚?”他的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和小心翼翼,“醒了吗?我做了点吃的…”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龚俊尝试着拧动门把手,果然还是反锁着。
他早有准备,拿出了备用钥匙,但插入锁孔前,他再次开口,语气近乎哀求:“老婆…我进来了?我给你道歉,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别不理我…”
依旧是一片沉寂。
龚俊叹了口气,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主卧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张哲瀚背对着门,蜷缩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看起来脆弱又孤单。
龚俊的心瞬间揪紧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瀚瀚…”他低声唤道,伸手想去碰触那微微颤抖的肩膀。
“别碰我!”张哲瀚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消的怒气,身体往床边又挪了挪,明显拒绝他的靠近。
龚俊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他看着张哲瀚抗拒的背影,心里难受得厉害。
“对不起,老婆…”龚俊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充满了悔恨,“昨天是我不对,我混蛋,我不该发脾气,更不该…不该动手,我气昏头了,口不择言,说了混账话…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
龚俊继续剖白,语气急切:“厨房我收拾干净了,裤子和鞋我都扔了…你想要的彩虹蛋糕,我…我重新做了一个,可能没你做的好看,但…是我一片心意,老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犯,绝对不再对你大声,更不会…不会那样对你,你要是不解气,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这样不理我…”
他说了一大堆,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龚俊有些慌了,他宁愿张哲瀚跳起来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冰冷的沉默。
他试探着,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是在哀求:“瀚瀚,你说句话好不好?哪怕骂我一句?你这样…我害怕…”
良久,就在龚俊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时,被子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委屈和哭腔的哼声,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在龚俊心上:
“…疼…”
就这一个字,让龚俊的心彻底碎了。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俯身,连人带被子一起轻轻拢住,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瞬间的僵硬,但这次没有剧烈挣扎。
“哪里疼?屁股还疼吗?我看看…”龚俊心疼得要命,声音都在发颤,下意识就想掀开被子检查。
“滚!”张哲瀚猛地掀开被子一角,露出那双红肿得像桃子的眼睛,狠狠瞪着他,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手!手疼!”
龚俊一愣,这才想起昨天张哲瀚甩开他时手背打在了橱柜门上。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手,果然,手背上有一片明显的红肿,甚至泛着点青紫。
“怎么这么严重…”龚俊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无以复加,“药箱呢?我拿药油给你揉揉…”
他起身要去拿药箱,却被张哲瀚用力拽住衣角。
“不要你假好心!”张哲瀚瞪着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语气又冲又委屈,“龚俊你混蛋!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居然敢打我屁股!还当着儿子的面!我…我不要面子的啊?!我这一个月…不!三个月!都不会原谅你!”
他嘴上放着最狠的话,可带着哭腔的软糯声音和紧紧拽着衣角不松手的小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依赖和口是心非。
龚俊看着他这傲娇至极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肯对自己发脾气,肯哭,肯骂,就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顺势坐回床边,重新将人连被子一起紧紧抱住,任由张哲瀚在他怀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好好好,没完,都没完…”龚俊从善如流,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红肿的手背,动作极尽温柔,“老婆说多久就多久,我认罚…这三个月我睡客房,当牛做马,随叫随到,绝无怨言…只要你别不理我,别自己偷偷哭,好不好?”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手背上,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歉意。
张哲瀚被他温热的唇碰得痒痒的,心里的委屈和怒气其实在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笨拙做出的蛋糕时,就已经消了大半,但面子上依旧过不去,尤其他居然打他那里!简直是奇耻大辱!把他当小孩子一样揍屁股吗?太讨厌了!
他扭开头,哼了一声,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蛋糕呢?我要吃最大的那块!”
“在冰箱里镇着,现在就去给你拿!”龚俊立刻应道,像是接到了圣旨。
“等等!”张哲瀚又叫住他,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命令,“我饿了,还要吃你煮的番茄鸡蛋面,要溏心蛋!”
“好,马上煮!”
“还有!我腰酸!昨晚都没睡好!”
“吃完面我给你按摩,保证舒服…”
“儿童房这个月的睡前故事都归你讲!”
“没问题!”
“我的新包…”
“买!”
“下个季度的新款…”
“都买!老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龚俊毫不犹豫,此刻就算张哲瀚说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去摘。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有求必应、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样子,终于破功,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虽然立刻又强行压下,但眼里的冰雪已然消融。
他抬起还红肿着的手,戳了戳龚俊的胸口,恶声恶气地警告:“龚俊,你给我记住!没有下次!否则…否则我就带着儿子们离家出走!让你一个人当老光棍!”
龚俊抓住他那根手指,放到唇边郑重一吻,眼神深邃而认真:“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以后我再犯浑,不用你走,我自己滚出去…”
张哲瀚这才算是勉强满意,抽回手,推了他一把:“…那还不快去煮面!想饿死我啊!”
“遵命!马上就去!”龚俊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脚步轻快地朝厨房走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张哲瀚已经坐起身,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和手背拍照,嘴里还嘟囔着:“证据…都得留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龚俊忍不住低笑出声,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这场风暴算是暂时过去了,虽然接下来的“惩罚”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但他的瀚瀚,他的小祖宗,总算愿意给他机会了。
至于“睡三个月客房”?
龚俊摸了摸下巴,心想,以他家老婆心软的程度和自己“认错”的诚意,估计…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不过,这次教训,他刻骨铭心。
未来的日子,他得用加倍的耐心和爱,去好好抚慰他家这只受了委屈、傲娇又可爱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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