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期的浮标

第三十七章：痊愈期浮标

江砚辞扯掉最后一个医用胶贴时，皮肤上遗留的白痕像浅滩退潮线。夏野指尖蘸着芦荟膏涂抹那处，日光忽然漫过公寓地板——柏林阴云散去后，这栋老房子终于完成从病房到家园的蜕皮。

“今天复查结果...”夏野挖膏药的手顿住，铝管口黏着根白发，“医生让你把轮椅送人。”

轮椅轱辘轧过新铺的木地板。江砚辞转动把手原地打转，轮椅边缘的金属亮光蹭掉墙灰。夏野在墙皮掉落处画了个歪扭篮球架：“乔迁纪念？”

“是标记。”江砚辞握住夏野的手腕拉向自己，骨节相撞的闷响里交缠起柠檬香皂气息。夏野栽进他腿间时，前额撞上喉结新生的皮肉——那道气管切开术的疤痕已淡成粉痕。

护工搬走医疗器械箱时，夏野正跪在地板上擦除轮椅辙印。水桶忽然被踢翻，水流漫向墙角未拆的书箱。江砚辞赤脚踩进水里，湿发梢滴着新买的橙花洗发水：“外婆寄的冬腌菜到了。”

腌菜坛封泥的红绸结了霜。夏野刨出颗冰凉的梅干塞进对方嘴里，江砚辞皱眉咬住的瞬间，他俯身舔走那人唇角渗出的酸汁。盐渍混着橙花香在舌面炸开，夏野的膝盖压碎了地板上的水光。

“腿...”江砚辞的齿尖磕到他下唇，“我的腿有知觉了。”

日光割开窗帘的缝隙。夏野猛地后撤，江砚辞已撑着餐桌沿缓慢起身。虚浮的左脚落地时碾过夏野的光脚趾，两人在剧痛与摇晃中摔进湿漉漉的地板倒影里。

“笨蛋！”夏野揉着青紫脚趾大笑，“我新赛季全靠这脚吃饭！”

轮椅被改造成晾衣架。江砚辞复健的第三天，夏野的球袜和对方灰条纹病号裤并排滴着水。外婆缝的平安符从袜筒滑落，夏野拾起时捏到硬物——是江砚辞从监护仪拆下的微型蜂鸣器，裹在红线里像颗褪色的红豆。

“警报器改护身符？”夏野的指尖挑开红线结。

江砚辞的助行器停在厨房门口：“怕你听不到外婆叫吃饭。”案板上的冬腌菜正沥着水，他握刀的姿势还带着留置针的僵直，洋葱圈滚落脚边的水渍。

夏野从背后环住他削瘦的腰线，下巴搭在颈窝手术疤凹陷处。灶火将两人影子投在腌菜坛上，江砚辞忽然说：“下个月...试试双人晨跑？”

初雪在窗外碎成霰。夏野的耳钉刮到对方新长出的鬓角短茬，铁锈味混入腌菜的酸咸：“江大学霸要当我的配速员？”

锅沿腾起的白汽模糊了玻璃。江砚辞翻动煎蛋的手腕被夏野覆住，油星溅上两人交叠的手背，烫出细小红点。蛋液在锅底凝固成双黄同心圆时，他忽然松了铲子：“轮椅...送给楼下康复中心的孩子吧。”

旧轮椅滚出电梯时链盒叮当响。夏野把车钥匙挂上轮椅把手，后视镜反射出斑驳阳光里飘摇的橙丝带——“骑士队吉祥物周边？”江砚辞眯眼看着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在风中轻颤，像康复训练室门口那个脑瘫女孩的辫梢。

“是浮标。”夏野的鞋尖踢开车轮挡板，“标记水深安全区。”轮椅滑入花坛转角时，后视镜折出细碎金光，正撞进江砚辞虹膜渐消的碎冰纹路里。

晨跑的喘息在霜地拖出白练。夏野倒着慢跑紧盯江砚辞的左脚，那人猝然踉跄扑进他怀里。梧桐枯叶在两人相撞处碎裂，江砚辞鼻尖抵着夏野运动内衣的速干面料，闷声说：“你心跳...比柏林雪夜快三倍。”

“废话！”夏野揉着他撞红的额角，“差点把我新韧带吓裂！”

操场铁网结满冰棱。江砚辞扶着栏杆拉伸时，晨跑的大学生偷拍他们——照片在学校论坛炸成热帖：「医学奇迹和他的骑士」。夏野刷着评论抬脚踹网，冰棱暴雨般砸在江砚辞仰起的脸上：“这角度把我拍矮了五公分！”

冰水滴进江砚辞衣领。他忽然扯过夏野的速干衣擦脸，薄荷沐浴露香撞上汗味，夏野反手拧他后腰软肉：“赔我限定款！”

“双倍赔。”江砚辞摸出手机点开购物车，满屏橙色运动装备里夹着双灰色跑鞋，“配速员需要专业装备。”

外婆的冬腌菜配白粥蒸腾出暖雾。夏野舔掉江砚辞嘴角粥渍时，复健APP弹出通知：「步态平衡度91%」。窗外旧轮椅被女孩推着转过楼角，车轮上系的橙丝带正指向万里晴空，像康复之海中最明亮的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