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线

第三十四章：冬至线

航班降落的轰鸣震得舷窗发颤。夏野把药瓶塞回背包夹层时，玻璃倒影里映出江砚辞的侧影——那人裹在灰色羊绒围巾里，鼻尖贴着接机口栏杆，呵出的白气在栏杆上结成细霜。北京时间冬至日15：47，分针秒针重叠的瞬间，夏野锁骨处的银链突然发烫。

"药检。"海关的章敲在护照上，夏野把背包甩过肩时，保温桶的橙色提手刮到了闸机。牛肉丸的辛香混着热汤溢出来，在零下九度的空气里凝成白烟柱。

接机口电子屏红得刺眼。江砚辞的影子被无数人影切碎，最后凝聚成疾跑时飞扬的围巾下摆。夏野伸出的手腕突然被钳住，医用监护环重重撞在他金属表带上，警报声炸穿整个到达厅。

"心率带..."江砚辞喘着气摘下报警器，冻红的指尖在夏野袖口摸索，"为什么摘了？"

消毒水味刺进鼻腔。夏野扯开对方围巾，喉结下方新增的注射淤青在冷空气里泛紫："这话该我问。"保温桶塞进江砚辞怀里，"喝掉！柏林越洋快递都是冰渣。"

出租车窗结满冰花。夏野剥开粘在掌心的汗湿监测贴，江砚辞的指尖忽然覆上来——那上面有道新划痕，是他在飞机上抠心电贴时被金属边剌的。

"新植入的皮下传感器。"江砚辞的呼吸扫过他虎口，"实时同步数据。"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手，表盘显示夏野心率127，江砚辞只有52。

拥堵车流淹没三环线。夏野被暖气熏得昏沉时，江砚辞的平板亮起蓝光——骑士队的体能报告铺满屏幕，「体脂率7.2%」的加粗红字旁贴着队医警告：肌肉量低于标准线。报告空白处有行铅笔小字：「每天加餐三次 已计算时差」

"江大夫管得真宽。"夏野咬开保温桶盖，油汤泼湿报告纸上的批注。倒车镜里，江砚辞正低头舔围巾沾上的肉汤渍，喉结处的淤青随吞咽滚动，像颗熟透的李子。

医院走廊的药味黏在舌根。夏野盯着屏幕上跳跃的「左心室射血分数58%」，指甲掐进掌心旧疤："上次视频不是说65？"

"寒冷刺激误差。"江砚辞扣紧被护士拉开的病号服，锁骨处的数字纹身隐没在蓝条纹布里，"你进来前刚打过强心针。"

心电图纸嘶嘶吐出长波。夏野突然掀开自己被监测的左手——电极片粘在腕骨凸起处，正对着江砚辞病床方向。双联屏幕上的曲线逐渐趋同，在96bpm筑起同步峰。

暮色吞噬最后的天光。夏野拧开床头灯时，阴影刚好漫过江砚辞胸前电极导线的分叉口。他把削好的橙子瓣喂过去，果肉挤出的汁水滴在对方唇间坑洼处——是长期服药导致的溃破。

"外婆晒的陈皮。"夏野的拇指抹过江砚辞嘴角，"埋在诊所后院的酒坛子里..."

话音被心电警报打断。江砚辞突然蜷缩起来，指尖痉挛着抓向床头钮。夏野扑过去环住他后背，心脏撞击监护贴的钝响透过病号服传来，快得像他抢攻时的运球节奏。

"冷..."江砚辞的牙齿磕在夏野肩窝，呼气凝成白霜挂在睫毛上。夏野掀开被子裹住两人，腿压住对方冰凉的脚背。汗味混着橙香在织物里蒸腾，心电波在纠缠中融成连绵的丘峦。

"看！"夏野忽然举起自己的监护屏。屏幕角落的实时位置坐标，正与他们高中位置重叠——此刻病床的位置，恰是当年江砚辞逃掉物理奥赛给他送跌打酒的储藏室坐标。

护工推药车经过门口时，江砚辞的指尖正绕着夏野的银链打转。吊坠里嵌着的锑元素颗粒在黑暗里泛蓝光，他低头舔掉链扣上的药渍："明年冬至..."

"煮火锅。"夏野咬他耳垂，"把医生开的药当蘸料。"

路灯将冰花映成橘色星辰。夏野在陪护椅凹痕里睡沉时，江砚辞的平板自动切换界面。骑士队冬训日程表淡去，柏林实验室的监控窗弹出——恒温箱里，两支试管中的锑颗粒在真空里缓缓聚合，标签写着「JY & Sb 共振实验 第180天」。

冬至夜的雪扑簌簌撞击窗框。江砚辞把夏野冻红的手塞进自己病号服下摆，冰凉掌心贴住心口的电极贴片。监护仪的滴答声渐渐舒缓，融成跨洋归来后第一场无梦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