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眠

萧自衍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扶着庄书眠的胳膊。

那触感让她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似的想往后缩，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走吧。”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庄书眠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青禾和李忠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谁都不敢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宫道上轻轻回响。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庄书眠心里的寒意。

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那些藏在宫殿角落、花丛深处的视线，像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毫不怀疑，此刻她和萧自衍同行的画面，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看到，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后宫。到时候，她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您日理万机，就不必送臣妾了，臣妾自己回去就好。”

庄书眠忍不住开口，试图挣脱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萧自衍侧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深邃：

“朕说过，陪你回去。”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庄书眠不敢再反驳。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藏着她看不懂的心思。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真的对“舒嫔”有了几分兴趣，还是想利用她来达成某种目的？

庄书眠不敢深想，只能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汀兰轩门口。

“皇上，臣妾到了，多谢皇上相送。”

庄书眠停下脚步，福了福身，想让他赶紧离开。

萧自衍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径直走了进去。庄书眠没办法，只能跟在他身后。

青禾连忙上前想伺候他坐下，却被萧自衍挥退了。

“你们都下去吧。”

青禾和殿里的其他宫人都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临走前，青禾还担忧地看了庄书眠一眼。

殿门关上，偌大的汀兰轩里只剩下庄书眠和萧自衍两个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庄书眠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萧自衍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背对着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你在宫中要是受欺负了，就告诉朕，我不会不管你的。”

庄书眠心里一紧，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她犹豫了一下，说：“回皇上，臣妾没有受欺负，今后要是发生了一定告诉陛下”

她只能顺着萧自衍的话，只怕一个不小心便掉了头，记在史书上，可就有名了。

萧自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是吗？”

他的眼神太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庄书眠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却还是强撑着说：“是。”

萧自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你倒是比以前聪明了。”

庄书眠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原主“舒嫔”以前很笨吗？

“皇上说笑了。”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疑惑。

萧自衍没再追问，转而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轻轻摩挲着：

“汀兰轩太冷清了，要不要朕给你调些人手过来？”

庄书眠心里警铃大作，连忙说：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人多了反而热闹，臣妾喜欢清静。”

她很清楚，在后宫里，人手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很可能会被安插眼线。

她现在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想卷入任何纷争。

萧自衍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殿里再次陷入沉默，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庄书眠站在那里，浑身不自在，只想让他赶紧走。

就在这时，萧自衍忽然开口：“你好像很怕朕？”

庄书眠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否认：“臣妾不敢。”

“不敢？”萧自衍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玩味，“可你的样子，明明就是很怕朕。”

庄书眠被他说得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确实怕他，不仅因为他是皇帝，更因为他是史书上那个冷酷无情的暴君。

“皇上是天子，臣妾自然敬畏。”她找了个还算得体的理由。

萧自衍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又在殿里待了一会儿，随意地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她身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药之类。

庄书眠都一一恭敬地回答了。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自衍才站起身：“朕该走了。”

庄书眠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臣妾恭送皇上。”

萧自衍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李忠。”

“多谢皇上关心。”庄书眠福了福身。

萧自衍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庄书眠才彻底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青禾连忙上前扶住她。

“娘娘，您没事吧？”青禾担忧地问。

庄书眠摇了摇头，揉了揉发僵的脸颊：“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刚才那短短半个时辰，比她落水那天还要让她耗费心神。

“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还待了这么久？”青禾好奇地问。

庄书眠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她总觉得，萧自衍今天的举动很反常。他不像史书里写的那样冷酷无情，也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难以接近，反而……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娘娘，您说皇上是不是……对您有意思啊？”青禾小心翼翼地问，脸上带着几分兴奋。

庄书眠瞪了她一眼：

“别胡说。皇上是天子，后宫佳丽三千，怎么会对我这个不起眼的舒嫔有意思？他今天这样，说不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好了，不说这个了。”庄书眠摆了摆手。

“你去看看，御膳房有没有送来午饭，我有点饿了。”

“哎，奴婢这就去。”青禾连忙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庄书眠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心里乱乱的。

萧自衍的出现，打破了她想要“默默无闻”的计划。她要是被卷入这场宫斗，以后回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汀兰轩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清。

先是有不少嫔妃派人送来各种补品和礼物，说是慰问她落水之事。

庄书眠知道，这些人大多是看在萧自衍的面子上，才来凑这个热闹。

她不敢收太多，只象征性地收下了几份，其余的都让青禾以“身子不适，不宜大补”为由退了回去。

然后，又有一些太监宫女跑来巴结她，想调到汀兰轩来当差。庄书眠也都一一拒绝了，她现在信得过的，只有青禾一个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后宫里不少人都在盯着她，各种或明或暗的试探也从未断过。

比如，丽嫔会故意在她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偶遇”她，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容嫔也来过几次，想拉拢她，和她一起对付淑妃，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庄书眠尽量避开这些纷争，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都待在汀兰轩里不出门。

她让青禾找来一些关于大雍朝的书籍，想多了解一些这个时代的情况，尤其是关于萧自衍和后宫各位嫔妃的事情。

可青禾找来的书，大多是些诗词歌赋和女诫之类的，关于朝政和后宫秘闻的内容少之又少。

庄书眠知道，这些敏感的东西，在宫里是很难找到的。

这天下午，庄书眠正在殿里看书，青禾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淑妃娘娘派人来了！”

庄书眠心里一沉：“来做什么？”

“说是……说是请您去她宫里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青禾脸色发白。

庄书眠皱起眉头。淑妃找她能有什么要事？怕是没什么好事。

“她派来的人呢？”

“就在外面等着呢。”

庄书眠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她们，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她知道，淑妃的面子不能不给，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如果她不去，只会让淑妃更加记恨她。

青禾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庄书眠深吸一口气，走到梳妆台前，让青禾给她简单地梳了个发髻，换上了一件素雅的衣服。她不想太张扬，以免惹来更多的麻烦。

一切准备就绪，庄书眠带着青禾，跟着淑妃派来的宫女，往淑妃所在的翊坤宫走去。

翊坤宫果然气派，比她的汀兰轩大了好几倍，宫里的摆设也极为奢华，处处透着主人的尊贵。

走进正殿，庄书眠就看到淑妃正坐在主位上，悠闲地喝着茶。她的身边站着几个宫女太监，排场十足。

“臣妾参见淑妃娘娘。”庄书眠走上前，行礼问安。

淑妃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起来吧。”

“谢淑妃娘娘。”庄书眠站起身，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直视她。

淑妃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舒嫔妹妹，最近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好多了。”

“那就好。”淑妃笑了笑，“本宫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庄书眠心里一紧：“娘娘请讲，臣妾知无不言。”

淑妃顿了顿，缓缓开口：“听说，皇上前几天去你宫里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庄书眠心里了然，连忙说：“回娘娘，皇上只是路过，进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是吗？”淑妃挑了挑眉，“可本宫怎么听说，皇上在你宫里待了足足半个时辰？还特意让人给你送了夜宵？”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庄书眠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件事传得这么快，还添油加醋了不少。

她连忙解释：

“娘娘误会了，皇上只是随意问了臣妾几句身子的情况，并没有其他的事情。至于夜宵，也是皇上体恤臣妾落水，才让人送来的，并非特意。”

“是吗？”淑妃盯着她，眼神锐利。

“本宫希望如此。舒嫔妹妹，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不该有的心思，最好不要有，否则，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在警告她，不要妄想得到皇上的宠爱，不要和她争。

庄书眠连忙低下头：“臣妾明白，臣妾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心思。”

“明白就好。”淑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本宫也不想为难你，毕竟，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多谢淑妃娘娘。”

淑妃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无非是告诫她要谨守本分，不要惹是生非之类。庄书眠都一一恭敬地应了。

又待了一会儿，庄书眠见淑妃没有再留她的意思，连忙起身告辞：“淑妃娘娘，臣妾身子还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淑妃挥了挥手：“去吧。”

“臣妾告退。”庄书眠如蒙大赦，连忙带着青禾离开了翊坤宫。

走出翊坤宫，庄书眠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和淑妃相处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心惊胆战。

“娘娘，您不能不争宠了啊，现在宫里面淑妃已经独宠好久了！”青禾愤愤不平地说。

庄书眠摇了摇头：“我的好青禾，你先让你主子休息一会吧。”

她知道，在后宫里，忍有时候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回到汀兰轩，庄书眠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连动都不想动。

青禾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娘娘，喝点水吧。”

庄书眠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青禾，你说，淑妃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更记恨我啊？”她担忧地问。

青禾犹豫了一下：“应该……不会吧？您今天已经表现得很顺从了。”

庄书眠却不这么认为。

她总觉得，淑妃那种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的。

今天的警告，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庄书眠更加谨慎了。她尽量避开和萧自衍碰面的机会，也尽量不和其他嫔妃发生冲突。

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这天，她去给皇后请安，刚走出坤宁宫，就遇到了萧自衍。

他正和几个大臣说话，看到庄书眠，愣了一下，然后对大臣们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先走了。

庄书眠心里暗暗叫苦，想绕道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萧自衍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参见皇上。”她连忙行礼。

“免礼。”萧自衍看着她，“刚从皇后宫里出来？”

“是。”

“皇后的身子怎么样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身子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

萧自衍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说：“朕正好没事，陪你走走吧。”

庄书眠心里一紧，连忙说：“皇上日理万机，还是不要为臣妾耽误时间了。”

萧自衍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径直往前走。庄书眠没办法，只能跟上。

两人沿着宫道慢慢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最近在宫里，还习惯吗？”萧自衍忽然开口。

“回皇上，还好。”

“你可以随时来找朕的。”

庄书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犹豫了一下：“臣妾知道了。”

她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萧自衍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走到一个岔路口，庄书眠停下脚步：“皇上，臣妾的汀兰轩在那边，臣妾先回去了。”

萧自衍点了点头：“嗯。”

庄书眠福了福身，转身想走，却被萧自衍叫住了：“书眠。”

庄书眠一愣，回过头看着他。他竟然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舒嫔”。

萧自衍看着她，眼神复杂：“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庄书眠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不明白，萧自衍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对她，似乎总是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

回到汀兰轩，庄书眠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她有种预感，原主和萧自衍之间绝对有问题，亦或者是萧自衍对原主不一般。

而这种变化，让她感到无比的不安。

果然，没过多久，淑妃就又找了她的麻烦。

这天，她正在宫里看书，淑妃的宫女突然闯了进来，说是淑妃宫里少了一支很贵重的玉簪，怀疑是庄书眠宫里的人偷的，要进来搜查。

庄书眠又气又急：“你们凭什么搜查我的宫殿？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随便搜查！而且我又没进过淑妃宫殿”

“舒嫔娘娘，这可是淑妃娘娘的意思，您要是不让搜，就是心里有鬼！”那个宫女嚣张地说。

“你……”庄书眠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青禾跑了过来，挡在庄书眠面前：

“你们不能进去！我们娘娘是清白的，我们宫里的人也不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哼，清白？搜过才知道！”那个宫女说着，就想往里闯。

庄书眠拦住她：“住手！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别想进去！”

双方僵持不下，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庄书眠回头一看，是贤妃。

“贤妃娘娘！”庄书眠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

贤妃走到她身边，看了看淑妃的宫女，皱起眉头：“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那个宫女看到贤妃，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回贤妃娘娘，我们宫里丢了一支玉簪，怀疑是舒嫔娘娘宫里的人偷的，想来搜查一下。”

“胡说八道！”贤妃呵斥道，“舒嫔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本宫还不清楚吗？她宫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偷东西？我看你们是故意找茬！”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贤妃打断她，“这件事，我看还是禀明皇上，让皇上定夺吧。”

那个宫女脸色一白，不敢再说什么。她知道，这件事要是闹到皇上面前，她们淑妃也讨不到好。

“是，奴婢知道了。”那个宫女说着，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她们离开，庄书眠才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

“舒嫔妹妹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贤妃拍拍她的肩，带着宫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