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的是时间

徐猛站在La Seine餐厅门口，第三次确认地址。这家米其林三星餐厅位于金融区最高楼的顶层，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整座城市的灯火。他今天特意选了套深灰色西装，比平时商务会面更正式的装扮——虽然坚称这只是为了谈判策略。

"徐总。"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猛转身，看到韩斌穿着藏蓝色西装走近，内搭黑色丝质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敞开露出锁骨。雨水在他的短发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在霓虹灯下闪闪发亮。

"下雨了？"徐猛望向窗外，这才注意到玻璃上滑落的雨滴。

"暴雨预警。"韩斌微笑，"看来我的伞带对了。"

他变魔术般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折叠黑伞，小巧得不可思议。徐猛正想嘲笑这把伞根本遮不住他们两个190cm左右的男人，韩斌已经撑开伞，做了个"请"的手势。

"车在那边。"韩斌指向路边一辆黑色路虎。

雨水在地面形成细小的溪流。徐猛犹豫了一秒，还是踏入伞下。空间立刻变得逼仄，两人的肩膀紧贴在一起，韩斌身上的乌木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形成一种奇异的诱惑气息。

"伞太小了。"徐猛抱怨，却发现自己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

韩斌轻笑："故意的。"

路虎车内弥漫着皮革和雪松的气息，和韩斌身上的香水味如出一辙。徐猛系安全带时，手指碰到座椅上一个凹陷——像是长期放置某种器械形成的痕迹。

"修好了？"徐猛指了指引擎盖。

"昨天就修好了。"韩斌启动车子，"故障只是个借口。"

这个直白的承认让徐猛一时语塞。雨越下越大，打在挡风玻璃上形成水幕，雨刷器拼命工作也只能维持短暂的清晰视野。

"餐厅订的八点。"韩斌看了眼手表，"现在七点四十，来得及。"

车子驶入主路，暴雨中的城市变得模糊而梦幻。徐猛发现自己在观察韩斌开车的姿势——左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换挡时手臂肌肉在西装下起伏的线条。这种对同性身体的关注让他感到陌生又莫名兴奋。

"林氏的数据，"徐猛强迫自己回到正题，"你具体需要什么？"

韩斌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他们的肌肉记忆研究，特别是关于触觉刺激唤醒深层记忆的部分。"他侧头看了徐猛一眼，"就像我对你做的那样。"

这句话像电流般窜过脊椎。徐猛握紧膝盖："那是专业治疗。"

"是吗？"韩斌微笑，"那你为什么连着三天梦见它？"

徐猛猛地转头："你怎么——"

"你眼下的阴影。"韩斌指了指自己眼睛，"REM睡眠不足的表现。而且..."他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徐猛的下唇，"你刚才咬嘴唇了，每次撒谎都这样。"

这个动作太快太自然，徐猛甚至来不及躲闪。韩斌的拇指粗糙温热，带着枪茧的摩擦感，在他唇上停留了短暂却永恒的半秒。

"专心开车。"徐猛声音发紧。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雨势骤然加大，如同天上开了闸门。路边的排水沟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水量，道路开始积水。

"不行了。"韩斌突然打转方向盘，"这种天气上高架太危险。"

徐猛看向导航，距离餐厅还有至少二十分钟车程。窗外的雨幕几乎形成实体，能见度不足五米。理智告诉他韩斌的决定是正确的，但身体却因即将延长的密闭共处时间而绷紧。

"我公寓就在附近。"韩斌说，"可以先避一避，等雨小点再去餐厅。"

没等徐猛回应，车子已经拐进一条小巷。五分钟后，他们停在一栋老式公寓楼下。这区域不算高档，但干净整洁，带着老城区特有的韵味。

"别嫌弃。"韩斌熄火，"虽然比不上徐总的顶层豪宅。"

徐猛没有接话。他确实住惯了高档公寓和五星酒店，但韩斌这种略带粗粝感的居住环境反而让他好奇——这个在会议室和健身房都游刃有余的男人，私人空间会是什么样子？

伞太小，两人不得不紧贴着跑进楼道。即使这样，到达门口时他们的肩膀和后背还是湿了一大片。韩斌掏钥匙时，徐猛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军事训练事故。"韩斌顺着他的目光解释，推开门，"请进。"

公寓比徐猛想象中整洁，一室一厅的布局，家具简约实用。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角落的专业健身器材和墙上挂着的各种资格证书——从运动医学博士到高级格斗教练，甚至还有一张潜水执照。

"随便坐。"韩斌脱下湿漉漉的西装外套挂起来，"要换衣服吗？"

徐猛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裤脚和袖子都湿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他摇摇头："不必。"

"固执。"韩斌轻笑，自己却解开衬衫纽扣，"我可受不了湿衣服。"

徐猛移开视线，但余光还是捕捉到了韩斌脱下衬衫的画面——那具他曾在健身房见过的身体，在公寓暖黄的灯光下更加诱人。韩斌从衣柜拿出件黑色背心套上，布料立刻被未擦干的水珠浸湿，贴在腹肌上形成半透明的阴影。

"喝水。"韩斌递来玻璃杯，自己则走向厨房，"冰箱里还有食材，不如直接在这里吃？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徐猛走到窗前，雨势确实没有减弱的迹象。手机信号显示暴雨红色预警，多条道路已经封闭。他给司机发了条消息取消接车安排，然后犹豫是否该通知任芸芸——今晚原本答应去她家吃饭。

"未婚妻查岗？"韩斌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调侃。

徐猛放下手机："不关你的事。"

"任芸芸，28岁，任氏集团独女。"韩斌如数家珍，"喜欢马术和古典乐，讨厌海鲜和潮湿天气。"他探出头，"你们订婚两年，最近半年见面频率...每月一次？"

徐猛握紧水杯："调查得很详细。"

"基本功课。"韩斌回到客厅，手里拿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1982年的拉菲，本来准备在餐厅开的。"

他熟练地开瓶倒酒，动作优雅得像专业侍酒师。红酒在玻璃杯中旋转，映着窗外的闪电，像一汪暗红色的血。

"为什么是她？"韩斌突然问。

"什么？"

"任芸芸。"韩斌递过酒杯，"你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徐猛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一阵微小的电流窜过："商业联姻，很正常。"

"是吗？"韩斌靠近，背心下的胸肌轮廓随着呼吸起伏，"那为什么上周她生日，你送的是标准款爱马仕，而不是她最爱的限量版梵克雅宝？"

徐猛瞳孔微缩："你连这都知道？"

"她ins上抱怨了。"韩斌抿了口酒，"虽然很快删除，但还是被截图了。"

这个细节让徐猛莫名烦躁。不是因为任芸芸的抱怨——她经常这样——而是因为韩斌对他生活的了解程度。这个男人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像一只无声无息的蜘蛛，早已在他周围织好了一张看不见的网。

"我们各取所需。"徐猛最终说，"她需要徐太太的头衔，我需要任家的政治资源。"

韩斌挑眉："真冷酷，徐总。"他放下酒杯，突然做了个俯卧撑的起势，"来比一场？反正出不去。"

这个转折太过突然，徐猛差点呛到："什么？"

"俯卧撑，引体向上，平板支撑。"韩斌已经在地上做起俯卧撑，背肌在湿透的黑背心下起伏如波浪，"输的人回答赢家一个问题。"

徐猛放下酒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但运动是他为数不多愿意接受的挑战，尤其是面对韩斌时——他需要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在车库里被轻易压制的人。

"平板支撑。"徐猛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袖扣，"最后倒下的人赢。"

韩斌笑了，那笑容在闪电照耀下近乎野性："赌注是什么？"

"一个问题，如你所说。"徐猛卷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太轻了。"韩斌摇头，"输的人做赢家指定的一件事。"

徐猛眯起眼睛："不违法，不违反道德。"

"成交。"韩斌迅速在地板上摆好姿势，肘部撑地，身体形成一条笔直的线，"开始？"

徐猛在他旁边摆出同样姿势。平板支撑看似简单，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五分钟过去，徐猛的前臂开始发酸，但他咬牙坚持。余光中，韩斌的状态似乎比他更轻松，呼吸平稳，连汗都没出。

"你腹肌真漂亮。"韩斌突然说，声音因姿势而略显紧绷，"每天练多久？"

徐猛没回答，专注于保持平衡。但韩斌的话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他腹部轻轻抚过，那里的肌肉不自觉地绷得更紧了。

七分钟，徐猛的腰部开始轻微颤抖。韩斌依然稳如磐石，甚至还能说话："知道吗？你呼吸的节奏和我一模一样。"

徐猛这才惊觉自己确实在模仿韩斌的呼吸频率——吸气三秒，屏住一秒，呼气四秒。这个发现让他瞬间乱了节奏，腰部下沉了几厘米。

"撑不住了？"韩斌侧头看他，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认输吧。"

"休想。"徐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但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九分钟时，他的腰部彻底塌陷，不得不认输。韩斌却多撑了整整三十秒才优雅地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背心完全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如同第二层皮肤。

"问题。"徐猛喘着气坐起来，"问吧。"

韩斌摇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要兑换赌注。"他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猛，"我要你...模仿我的呼吸五分钟。"

这个要求太过诡异，徐猛皱眉："什么？"

"模仿我的呼吸。"韩斌在徐猛面前盘腿坐下，开始有节奏地深呼吸，"吸气...屏住...呼气..."

荒谬，但愿赌服输。徐猛不情愿地跟随韩斌的节奏呼吸。奇怪的是，这种同步呼吸创造出一种诡异的亲密感，仿佛两人共用同一个生命节律。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放松，肌肉的酸痛感逐渐消退，心跳也变得平稳。

"这是...某种呼吸法？"徐猛问，声音不再紧绷。

"特种部队用的应激恢复技巧。"韩斌微笑，"我父亲教的，后来改良过。"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十五年前，你在医务室昏迷时，就是这样呼吸的。"

记忆如闪电劈开黑暗。徐猛确实记得选拔赛后那两周的昏迷，隐约中有人握着他的手，引导他呼吸...难道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少年韩斌？

"为什么？"徐猛声音沙哑，"为什么每天来看我？"

韩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向音响，放了首舒缓的钢琴曲。雨声和琴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感。

"也许是想看看打败我的人有多强。"韩斌背对着他说，"也许..."他转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想记住你的样子，将来有一天..."

电话铃声打断了这句话。徐猛掏出手机，是任芸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任芸芸的声音带着不满，"爸爸等了一小时了。"

徐猛看了眼窗外依然肆虐的暴雨："临时有会，暴雨封路，回不去了。"

"又是工作。"任芸芸叹气，"算了，反正今天只是例行家宴。"她停顿一下，"对了，下周慈善晚宴的致辞稿我放你书房了，记得看。"

挂断电话，徐猛发现韩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撒谎很熟练嘛，徐总。"

"必要的社会技能。"徐猛放下手机，"你刚才想说什么？将来有一天怎样？"

韩斌走回他面前，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胸口："将来有一天，让你也记住我的样子。"他的手掌紧贴徐猛的心脏，"就像我记得你一样。"

心跳如雷。徐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韩斌掌下疯狂跳动，完全不受控制。这个认知既令人恐惧又莫名兴奋——三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饿了吗？"韩斌突然收回手，语气轻松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煮面。"

厨房里很快传来炊具的碰撞声。徐猛坐在原地，试图理清思绪。这个晚上已经偏离了他预想的商业谈判轨道，滑向某个未知的方向。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想阻止这种偏离。

韩斌端着两碗面回来，简单的牛肉面却香气扑鼻。徐猛尝了一口，惊讶于它的美味。

"特种部队学的。"韩斌解释，"野外生存必备技能。"

他们安静地吃面，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这种家常的温馨感对徐猛来说异常陌生——他的晚餐通常在高档餐厅或商务宴请中度过，即使在家也是佣人准备的精緻菜肴，而不是这样一碗简单却充满烟火气的面条。

"说说任家。"韩斌突然问，"他们对林氏收购案知道多少？"

徐猛放下筷子："只知道表面。真正的目的只有董事会核心成员清楚。"

"包括运动医学实验室的数据？"

"不包括。"徐猛承认，"那是我的个人项目。"

韩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聪明的决定。任老爷子不会喜欢你把资源投向与家族无关的领域。"

这个洞察力再次让徐猛惊讶。韩斌对商业局势的了解远超普通医生或教练，更像是长期浸淫其中的业内人士。

"你到底是谁？"徐猛直接问道。

韩斌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韩斌，28岁，运动医学博士，前特种部队格斗教官。"他歪头，"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了解？为什么出现在我健身房？为什么——"

"一个一个来。"韩斌打断他，"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威胁。徐猛突然意识到，暴雨困住的不仅是他们的身体，还有某种正在两人之间滋长的、无法定义的情感。这种情感太过陌生，陌生到令他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又被某种更强的力量拉回。

"再来一场？"韩斌指向角落的拳击沙袋，"这次我教你几个军用格斗技巧。"

徐猛本该拒绝，但身体已经自动站起来。这太不像他了——那个永远掌控全局的CEO，现在却像提线木偶般跟随韩斌的每一个指令。

韩斌从卧室拿出两副拳击手套，递给徐猛一副："戴上。"

皮革触感冰凉。徐猛曾经练过一段时间拳击，虽然不算专业，但基础动作都很标准。他对着沙袋打了几拳，力道十足但缺乏技巧。

"姿势不对。"韩斌站到他身后，突然贴近，"髋部要这样转。"

那双大手扶上徐猛的髋骨，引导他旋转发力。这个姿势几乎像是韩斌从背后拥抱他，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徐猛能感觉到韩斌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背，呼吸喷在他耳畔，甚至能听到对方稳健的心跳声。

"出拳。"韩斌在他耳边低语。

徐猛机械地挥出一拳，力道却因为分心而大减。韩斌轻笑，双手顺着他的腰侧滑到腹部："核心收紧。"那触碰太过直接，徐猛不自觉地绷紧腹肌。

"对，就是这样。"韩斌的声音带着赞赏，"再试一次。"

这一次，徐猛的拳头击中沙袋中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胜利感很快被另一个发现冲淡——他的身体正违背意志地享受这种亲密指导，每一寸被触碰的肌肤都在无声呐喊更多。

"学得很快。"韩斌终于退开，但目光依然锁定徐猛，"知道吗？你最大的问题是太控制。"

徐猛摘下拳套："控制是成功的关键。"

"也是快乐的敌人。"韩斌反驳，"你从没真正失控过，对吧？"

这个问题像刀子般精准。确实，徐猛的人生轨迹精确如钟表——精英教育，特种部队，哈佛MBA，家族企业接班...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没有意外，没有偏差。

"失控意味着失败。"徐猛说。

韩斌摇头，突然靠近："不，失控意味着活着。"他的手指轻点徐猛胸口，"你只是还没遇到能让你甘心失控的人。"

这句话在徐猛脑中回荡，像钟声般经久不散。窗外，雨势渐小，但某种更危险的暴风雨正在他心中酝酿。他看着眼前这个打破他一切规则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的碰撞。

"雨小了。"韩斌看向窗外，"我送你回去？"

徐猛点头，却发现自己并不想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避风港。在这里，他不是徐氏集团的CEO，不是任家的准女婿，只是一个被暴雨困住的普通人，一个被韩斌看透却依然被接纳的男人。

走向门口时，韩斌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周三，游泳馆。"他的拇指摩挲徐猛跳动的脉搏，"别忘了。"

徐猛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但当他踏入电梯，当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韩斌的身影，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心中倒数周三的到来——48小时，2880分钟，172800秒...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