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清辞拎着购物袋快步走回出租屋，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个西装男子警惕的眼神。工业区的路面坑洼不平，积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但他顾不上这些。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催促着他加快脚步。

钥匙刚插进锁孔，屋内就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宋清辞心头一紧，猛地推开门——

江遇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面色潮红得不正常。打翻的水杯在旁边形成一滩水洼，浸湿了他的衣袖。

"江遇！"宋清辞扔下袋子冲过去，手掌贴上少年的额头，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江遇双眼紧闭，嘴唇干裂，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宋清辞将他抱回床上时，能清晰感觉到那单薄胸膛下心脏的剧烈跳动。

"醒醒！"宋清辞轻拍他的脸颊，没有反应。

他迅速翻出刚买的退烧药，掰开江遇的嘴塞进去，却见少年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吞咽。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宋清辞犹豫了一秒，随即拿起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就在他按下第一个"1"时，一只滚烫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江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涣散却带着惊人的执著，"不去...医院..."

"你烧到快四十度了！"宋清辞甩开他的手。

江遇的回应是剧烈地摇头，动作大得几乎要从床上滚下来。他挣扎着去够自己的背包，呼吸急促得像条离水的鱼："药...蓝色...盒子..."

宋清辞一把按住他，另一只手抓过那个破旧背包。在夹层里，他摸到一个金属小盒——比早上看到的药盒更精致，上面有电子锁。正当他疑惑时，江遇虚弱地报出一串数字："0721..."

宋清辞输入密码，盒子应声而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几支预充式注射器和几小瓶无色液体，标签上全是英文和化学式，只有一个手写标签能看懂："紧急时使用—D-17"。

"这他妈是什么？"宋清辞盯着那些看起来就很不寻常的药物。

江遇已经说不出完整句子，只是颤抖着指向其中一支注射器。宋清辞拿起它，看到标签上写着"高热应急"。

"你到底是什么人？"宋清辞低声问，但江遇已经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急促的呼吸证明他还清醒着。

没有时间犹豫了。宋清辞咬咬牙，按照注射器上的说明，将针头刺入江遇上臂。推入药液时，江遇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宋清辞坐在床边，每隔五分钟就用湿毛巾擦拭江遇滚烫的额头和脖颈。那支神秘药物似乎起效很慢，江遇的体温依然高得吓人，但至少不再抽搐了。

两小时后，当暮色开始笼罩房间时，江遇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宋清辞测了测他的体温——38.5度，依然偏高，但已不像之前那样危险。

"水..."江遇微弱的声音吓了宋清辞一跳。

他赶紧扶起少年，将水杯递到那干裂的唇边。江遇小口啜饮着，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喝完水，他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又瘫软在宋清辞臂弯里。

"感觉怎么样？"宋清辞问，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江遇微微摇头，眼睛半闭着："冷..."

宋清辞把他放平，加盖了一条毯子。正要起身时，江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走..."少年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哀求，"他们会...找到我..."

"谁？"宋清辞立刻联想到那个西装男子，"谁在找你？"

但江遇已经再次陷入谵妄状态，开始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不是...实验品...我不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床单，指节泛白，"爸爸...别...疼..."

宋清辞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感受到掌心异常的灼热和那些细小的伤疤。一种陌生的保护欲突然涌上心头，让他脱口而出："没人能带走你。"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江遇的眉头稍稍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了些。但他依然紧抓着宋清辞的手不放，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夜幕完全降临，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路灯的微弱光亮。宋清辞靠在床头，任由江遇握着自己的手。少年的体温依然偏高，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烫得吓人。那只神秘注射器里的药物似乎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困意渐渐袭来。宋清辞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但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终于击倒了他。不知不觉中，他的头慢慢垂下，靠在江遇旁边的枕头上...

"宋清辞..."

一个微弱的声音将他从浅眠中惊醒。宋清辞猛地抬头，发现江遇正睁眼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虽然还带着病态的浑浊，但已经清醒了许多。

"几点了？"江遇问，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宋清辞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江遇试着动了动，随即因为全身酸痛而皱眉，"你...一直在这里？"

直到这时，宋清辞才意识到他们的手还交握在一起。他条件反射地想抽回，却被江遇无意识地握得更紧。

"松手。"宋清辞粗声说，耳根却莫名其妙地发热。

江遇这才注意到自己抓着人家的手不放，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松开："对不起...我..."

"行了。"宋清辞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你差点烧成傻子，知道吗？"

他打开灯，房间里顿时充满刺眼的光亮。江遇眯起眼，脸色依然苍白，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病态潮红。宋清辞倒了杯水递给他，顺便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确实降下来了。

"谢谢。"江遇小口喝着水，"你救了我。"

宋清辞哼了一声："那支针剂才是功臣。"他拿起那个金属药盒，"现在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江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放下水杯，目光游移不定："...处方药。"

"放屁。"宋清辞打开盒子，指着里面的注射器，"哪个医院的处方药长这样？还有这个密码锁？你到底在躲什么？"

江遇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毯子边缘。灯光下，宋清辞能清晰看到他脖子上细小的汗珠和锁骨处的阴影。太瘦了，他在心里想，像是长期处于饥饿状态。

"我不能说。"江遇最终低声道，"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哈。"宋清辞冷笑，"那我是不是该把你扔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江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你可以这么做。"

两人对视了几秒，宋清辞先移开了目光。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操。饿了吗？"

这个突兀的转折让江遇愣住了："...什么？"

"我问你饿不饿。"宋清辞走向厨房区域，"冰箱里还有鸡蛋。"

江遇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神复杂。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为什么帮我？"

宋清辞打蛋的动作顿了一下。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江遇发烧时喊出的那些话太像他童年的回声，也许只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倔强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谁知道呢。"他最终回答，把蛋液倒进锅里，"可能因为我是gay吧。"

锅铲掉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宋清辞弯腰捡起来，假装没注意到江遇震惊的表情。

"你...什么？"江遇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耳朵聋了？"宋清辞头也不回，"我说我是同性恋。有问题？"

一阵尴尬的沉默。锅里的煎蛋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逐渐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宋清辞用余光瞥见江遇正盯着自己的背影，表情难以解读。

"没有。"江遇最终说，声音很轻，"只是...没想到你会告诉我。"

宋清辞把煎蛋盛进盘子："又不是什么秘密。"他顿了顿，故意用随意的语气补充，"怎么，恐同？"

"不！"江遇的反应快得惊人，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没想到。"

宋清辞端着盘子走回床边，递给江遇："吃吧。虽然比不上五星级大厨。"

江遇接过盘子，手指不小心碰到宋清辞的。两人都像被电到一样迅速缩回。江遇低头吃了起来，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

"那个..."吃到一半，江遇突然开口，声音几乎听不见，"我也是。"

宋清辞正在喝水，差点呛到："什么？"

"我也是gay。"江遇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种奇怪的决绝，"所以...谢谢你不嫌弃。"

宋清辞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谁嫌弃谁啊？快吃你的鸡蛋。"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悄悄爬上了窗台。江遇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宋清辞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今天别乱跑。"他粗声说，"我去上班，晚上回来。"

江遇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如果看到穿黑西装的人..."

"怎么？"

"躲开他们。"江遇的眼神变得锐利，"不要对视，不要交谈，立刻离开。"

宋清辞想起便利店外那个可疑的男子，心头一紧："他们是冲你来的？"

江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他们很危险。"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闯入宋清辞脑海："江遇...你到底多大？"

"十七。"江遇回答得太快，快得像是排练过无数遍。

宋清辞眯起眼睛："真的？"

江遇避开他的目光："...重要吗？"

阳光越来越强，照在江遇瘦削的肩膀上。宋清辞注意到他运动服领口露出的锁骨处有一个细小的疤痕，形状像是一个数字——17。

"不重要。"宋清辞最终说，拿起外套走向门口，"睡会儿吧。我晚上带吃的回来。"

关上门，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宋清辞长出一口气。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他输入了那支注射器标签上的字母："D-17 实验药物"。

屏幕上跳出的结果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寻人启事：D-17实验体，男性，外表年龄约17岁，高危，如发现请立即联系以下号码...】

下面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但宋清辞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是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