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河，黄明昊蜷在书房地毯上，指尖反复摩挲照片边缘。牛皮纸档案袋的麻绳勒进掌心，他盯着那句「像他」，突然觉得后腰的罗马数字刺青隐隐发烫。

楼下传来电梯的嗡鸣。黄明昊慌忙把照片塞回原处，膝盖撞到书柜发出闷响。等他一瘸一拐挪到客厅，却发现只是林秘书来送药。

"黄总交代的膏药。"林秘书递来保温袋，"每天热敷两次。"

保温袋里除了膏药，还有包糖炒栗子。油纸袋上洇着水汽，栗壳裂开小口，像是被人仔细捏过。黄明昊剥开一粒，甜糯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深夜的雨声里，他点开那个陌生号码的朋友圈。三天可见的界面空荡荡的，背景图却是星云大厦顶楼的晨景——他今早喝粥时看过一模一样的天空。

杭州的雨比北京绵软。

黄景瑜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掌心的袖扣硌得发疼。这是今早从西装内袋掉出来的，边缘的划痕沾着极淡的橙花香。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那句「早点回来」在视网膜上烙了整晚。

"黄总？"助理小心地敲门，"王总他们到会议室了。"

他转身时，袖扣滑进衬衫口袋。真丝布料下，母亲留下的陨石项链贴着心口发烫。三天前家庭医生的话在耳畔回响："那孩子的胎记......确实是天然形成的。"

谈判持续到凌晨。黄景瑜松了领带靠在椅背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手机边缘。微信界面停在黄明昊发来的晚餐照片：空粥碗旁摆着两颗栗子壳，摆成笑脸形状。

"接下来是收购案......"

"延后。"黄景瑜突然起身，"订最近一班回京的机票。"

暴雨中的航班剧烈颠簸。黄景瑜攥着应急呕吐袋，想起二十年前母亲病床边的夜晚。消毒水味里，十四岁的他攥着同样皱巴巴的床单，听心电图变成绵长的嘀——

机身猛地一晃。前排小孩的哭声里，他摸出袖扣抵在眉心。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人清醒，却又想起那晚少年蜷在沙发里的睡颜，睫毛上还沾着疼出来的泪。

黄明昊是被密码锁的提示音惊醒的。

他赤脚跑到玄关，看见黄景瑜浑身湿透地立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在驼色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真丝领带歪斜地挂着，露出锁骨下那颗痣。

"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扯进怀里。潮湿的西装面料贴着睡衣，冷得他打了个颤，却嗅到对方颈间熟悉的雪松香。黄景瑜的手掌扣住他后脑，力道大得发疼。

书房暖黄的光晕里，黄明昊感觉有雨水滴进后颈。他挣扎着仰头，看见男人泛红的眼角，像是熬了整夜的倦，又像某种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决堤。

"您喝酒了？"

黄景瑜不答，手指插进他发间。腕表磕在墙上发出轻响，秒针的颤动顺着相贴的皮肤传来。黄明昊突然摸到他左手的戒痕——比前几日更深了些。

"这个，像谁？"

照片被举到两人之间时，黄景瑜瞳孔骤缩。泛黄的相纸边角卷起，十七岁的少年在镜前压腿，后腰纹身尚未完成，只有个潦草的"X"。

"她叫许眠。"黄景瑜的拇指擦过照片边缘，"我母亲资助的第一个练习生。"

窗外炸响惊雷。

"二十年前出道战前夜，她从这栋楼跳下去。"他的声音浸在雨声里，"因为不想当商品。"

黄明昊后腰刺青突然灼痛。那个日期，那个位置，此刻都有了新的注解。他想起每次加练时如芒在背的监控，想起顶层套房里永远备好的止痛药，喉咙像被什么哽住。

"所以您签我，是因为......"

"因为那天在监控里，"黄景瑜突然低头，鼻尖蹭过他锁骨胎记，"看见你在舞蹈室，把投资人塞的名片冲进马桶。"

雨声渐歇。

黄明昊揪着对方湿透的衬衫，突然摸到个硬物。陨石项链从领口滑出来，吊坠的纹路与他胎记完美重合。

"她也有这样的胎记。"黄景瑜的唇贴在颤抖的睫毛上，"但你是你。"

晨光刺破云层时，黄明昊在凌乱的被单间醒来。身侧空无一人，床头柜上放着杯蜂蜜水，杯底压着机票存根——杭州到北京，红眼航班，凌晨两点起飞。

浴室传来剃须刀的嗡鸣。他赤脚踩过地毯，从背后抱住正在打领带的人。

"今天有暴雨预警。"黄景瑜扣住腰间的手，"练习室别去了。"

"那做什么？"

"陪我开会。"

黄明昊把脸埋在他脊背，闻到剃须膏的薄荷香。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看见黄景瑜喉结动了动，腕表秒针正指向母亲去世的时辰。

但这次，有人握住了他发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