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

雨下了整夜。

黄明昊蜷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膝盖上摊着歌词本。止痛药的效力渐渐消退，钝痛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他咬着笔帽，在纸上胡乱划拉几笔，又全部划掉。

客厅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十七分。

门锁传来电子音，黄景瑜带着一身雨水的气息走进来，西装裤脚被雨水洇成深色。他看见窗边的黄明昊，眉头微蹙："怎么不开灯？"

"......忘了。"

黄景瑜脱下外套挂好，走到他身边蹲下。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膝盖上的绷带："疼？"

黄明昊摇头，又点头。

男人起身去厨房，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混着水流声传来。黄明昊听见药柜打开又关上，然后是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

热牛奶被塞进手里时，他闻到一丝甜味。

"加了蜂蜜。"黄景瑜坐到他身边的地毯上，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喝了。"

落地窗映出两人的影子。黄明昊小口啜饮着牛奶，偷瞄身旁的人。黄景瑜的侧脸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流畅，腕骨凸起的地方有一颗很小的痣。

"看什么？"

黄明昊慌忙移开视线："......歌词写不出来。"

黄景瑜拿过他膝盖上的本子，扫了两眼："太刻意。"

"那怎么办？"

"等。"

"等什么？"

黄景瑜把本子还给他："等它自己长出来。"

雨声渐密，黄明昊不知不觉歪倒在沙发靠背上。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抽走了他手里的空杯子，然后是一条毯子盖在身上的触感。

"......黄总。"

"嗯？"

"你为什么会签我？"

空气安静了几秒。黄景瑜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因为你跳舞的时候......"

后面的字句淹没在雨声里。黄明昊努力想听清，却只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他发顶，很轻地揉了揉。

"睡吧。"

第二天清晨，黄明昊在客卧醒来。膝盖上的绷带被重新换过，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水，底下压着张纸条：「厨房有粥」。

他慢慢挪到厨房，电饭煲亮着保温灯。揭开盖子，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扑面而来。碗柜里有一只蓝边瓷碗，摆在最顺手的位置。

粥熬得绵软，肉丝细嫩，姜末切得极细。黄明昊捧着碗发呆，想起昨晚模糊的对话。

玄关处传来响动，林秘书抱着一叠文件进来："黄总让我来取份合同......你膝盖好点没？"

黄明昊点点头："他......什么时候走的？"

"五点半。"林秘书推了推眼镜，"去杭州出差，本来昨晚的航班，改到今天早上了。"

勺子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让我告诉你，"林秘书走到门口又回头，"冰箱第二格有排骨汤，喝之前热三分钟。"

黄明昊低头喝粥，热气氤氲中，他看见自己映在粥面上的倒影，眼角有点红。

午后雨停了。他拖着伤腿慢慢挪到书房，想找本书看。书架最下层有个牛皮纸文件盒，标签写着「练习生档案」。

他的那份特别厚。

从入学考核到每次月末评价，甚至包括医务室的就诊记录。最后一页是张便签纸，上面是熟悉的锋利字迹：「声乐B+，舞蹈A，耐力不足，注意膝盖」。日期是他入公司的第三天。

文件下面压着张照片。十七岁的黄明昊站在练习室镜子前，汗水浸透白T恤，后腰的纹身若隐若现。照片背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像他」。

窗外又开始下雨。黄明昊坐在书房的地毯上，手指轻轻抚过那张照片。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晚上八点，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按时换药」。

黄明昊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慢慢键入回复：「粥很好喝」。

发送成功后，他又补了一句：「早点回来」。

窗外，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城市的灯火在雨中模糊成一片，像被水晕开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