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朝中拉拢气焰疯长,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把手伸到定襄。
如果木瑾说的是真的,那么肖战大概知道为什么粮草会被扣在登州了。有些人在朝中坐的太久,大概以为他这个太子必死无疑。
原本以为只要知道王一博想做什么,就能解决定襄问题,现在来看,他想的太简单了,或者说,是他本能的不愿意去想这些。
上辈子肖战死之前,正是他和四皇子争夺储君之时。
肖战一病弱之人,对那个位置是没有想法的,但他生在皇家,每一步都不是为了自己,还记得当时四皇子联合了吏部尚书一起,垄断了朝廷官位的任命,而吏部尚书和掌管粮草运送的曹大人乃是师徒。
“你怎么了?”见肖战呆着不说话,木瑾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肖战回神说:“只是忽然想到,你们对定襄王还挺尊敬的。”
“那是当然,要不是王爷,定襄早就被东番人夺去了,你别看王爷平时很凶的样子,其实他人真的很好,你看断粮到现在,城里的百姓没有一个人闹事,那都是因为相信王爷。”
在肖战印象中,王一博就是一个这样受人爱戴的人。
他无声笑了下:“定襄有他,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王一博刚走进药房就听见了这句话,当即一笑:“原来陈兄弟这么看好我。”
“蛊毒解了?”
“多亏了你的方法,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王一博扫了一眼木槿:“你俩有事?”
“没有啊。”木瑾摇头。
“那陈兄弟,想不想去城内看看?”
肖战有些惊讶:“你不忙了?”
“忙啊,一大堆破事等着我去解决呢。”王一博撩下眉峰盯着肖战,顶着张桀骜不驯的脸哼笑:“这不是为了欢迎你吗,你大老远的来定襄,作为主人家,再忙我也得腾出时间带你逛逛。”
肖战微笑:“那怎么好意思,我看还是我自己去吧。”
“你这人,有人带你去还不好?”
肖战不急不缓:“这不是怕耽误了王爷的时间么。”
王一博深吸一口气:“少废话,到底去不去?”
担心将人逗过了,肖战没再拒绝,站起身道:“那就辛苦王爷了。”
肖战是会骑马的,但王一博想着他体弱,骑马伤身,还是选择了马车出行,不过坐的是军营里面的马车。
他们一群糙汉,没那么多讲究,马车内部极简,空间狭小,刚好坐下两人。
肖战的腿避无可避的和王一博的腿挤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对面腿上的热度正透过衣物朝他这边蔓延,是一种极其磨人的感觉,肖战只好将腿往车壁挤了挤,但他一移动,王一博立马就追了上来。
几次过后,肖战已经退无可退,整个左腿完全贴在车壁上,而右腿则完全贴着王一博。
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你出去骑马吧。”
“?”王一博皱眉:“为什么?我今日不想骑马。”
肖战闭了下眼:“那你可以往旁边移一点吗?”
“我挤到你了?”王一博低笑:“挤到你就说,怎么还赶人呢。”
王一博的腿往外面移了移,两人之间多出一指宽的距离,肖战总算是能松口气。
马车滚滚向着城内而去,车内一片安静,王一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肖战目光没有落地实处,其实是在不经意的打量他。
除去上一世的最后一面,准确来说这一世他们已经八年没有见过面了,肖战因为体弱从小寄居在灵台寺,平日里几乎出门的机会,王一博要守护定襄,也只有重要的日子才会回都城。
肖战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年纪尚小,日日受病魔的折磨,让他身心崩溃,于是他趁着下人不注意,一个人偷偷跑到朱雀大街上散心,但他的运气很不好,刚入朱雀大街不久就被几个人贩子盯上了。
几个人贩子跟踪他一段时间后确定只有他一个人,便无所顾忌的上前就要带他走,当时肖战害怕极了,又哭又喊,乞求周围的人救救他,但没有人愿意蹚浑水。
就在肖战心如死灰时,王一博出现了,他一身黑色劲装,迎着阳光而来,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了肖战。
他的声音尤其温柔,耐心的安慰肖战,带他去吃了平时太监不让肖战吃的食物,陪他走过朱雀大街,看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那夜是肖战心脏悸动的开始。
如今的王一博长大了,没有那股朝气,身上更多的是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狠厉,那是耽溺在战场之中沾染的气息。
但有一点没有变,如今的王一博依旧深受百姓爱戴,是一个内心善良的人。
城内离军营不远,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就停了下来,墨覃在外面说:“到城内了。”
王一博睁开眼睛,掀开车帘率先走了出去,肖战紧随其后。
定襄远不如西凉都城繁华,城内多是斑驳的城墙,矗立的古塔,蜿蜒的巷陌,街上行人寥寥,店铺荒凉,一种悲寂的感觉油然而生。
肖战的眼睫颤了颤。
他没想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是文人的夸大其词,而是真真切切无人看见的地方发生着。
倘若他没有来定襄这一遭,怕是永远也不能理解其意。
“想什么呢?”王一博走了几步见肖战没有跟上来,停在原地问他。
突然起了微风,店前招牌唰啦啦响了起来,肖战的发丝在空中缠绕,风灯摇晃,四野岑寂。
“王爷。”肖战轻轻叫他。
“怎么了?”
树枝拍窗,远处野狗吠叫,肖战的眼神晦涩不明,“你恨这个朝代吗?”
王一博微微挑眉,声音在风中化开:“恨啊,当然恨。”
不单单是恨这个朝代,更加恨这个世道,凭什么有人享受荣华富贵,而他们拼死奋战还要饱受饥寒?
定襄的将士靠着生命为西凉筑起一道道人墙,可就便这样,还是得不到一点点善待,他们只是想要吃饱穿暖,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为什么不行?
就因为那可悲的皇权,他们就得沦为牺牲品,怎么能让人不恨?
肖战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任谁从都城来到定襄,看见两者之间的差距,心中都会升起一种悲凉,又何况是长期生活在定襄的他们。然而都已经这样酸苦了,却还要为了那些人的野心承受不该承受的代价。
肖战想:若他是王一博肯定也会选择造反。
“不过呢。”微风像是浩浩荡荡的马队疾驰而来,席卷而去,王一博的声音逐渐明朗:“人活在世上不能只有恨,还是要向前看,虽然这个朝代有些操蛋,但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么?”
肖战惊讶抬眼。
王一博勾了下唇,目光落在肖战身后的街道上,“你看。”
肖战转身,就见不远处的街道上,三五个孩子聚集在一起,手中拿着风筝,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如意,但总归还有盼头。”
肖战的世界忽然暗了又亮,王一博的只言片语让他的心脏骤然加速,脑海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他缓缓勾起了唇。
城内的布局大差不差,可看的东西不多,王一博带着肖战随意转了两圈,了解了一下,就回了军营。
王一博去处理政事,肖战就在药房和木瑾一起整理药材,差不多亥时,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营帐。
“所以你今晚要跟我一起睡?”肖战不敢置信的向王一博确定。
“军营没有多余的营帐,我不想去跟他们挤一张床。”王一博义正言辞:“大家都是男人,你不会不好意思吧?”
是男人不错,但.....
肖战闭了闭眼,道:“有多余的被褥没,我打地铺。”
“没有。”王一博回答的很干脆。
肖战:“......”
王一博顿了一下:“你嫌弃我?”
肖战撇开视线:“我只是没和别人睡一起过,不适应。”
“我也没和别人一起睡吧,这不是情况特殊嘛。”王一博往床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里含着浪荡:“陈兄弟,来啊。”
肖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平时再冷静的思绪在此刻也成了一堆浆糊,他迷迷糊糊的,不受控制的,听着王一博的话,上了床。
他们一个睡里,一个睡外,胳膊挨着胳膊,气息顺着被褥纠缠。
肖战手指蜷缩在一起,心脏仿佛被一根丝线轻轻牵扯,紧张到呼吸都在微微发颤,他尽力压制着,却控制不住微红的耳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睡意迟迟不来,肖战只能盯着屋顶发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王一博睡在一张床上,身旁有沉稳的呼吸传过来,就像是王一博这个人一直在陪着他一样。
如果这是梦境,肖战希望这场梦能够晚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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