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恨你们

　　　　白日将尽，夜幕降临之际，所有人都做陆续完成手头上的任务。他们神色略带疲惫，表情却十分坚定。

　　张鸣扇着扇子，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活像个软骨头：“等回头抓住那少爷我可得好好跟他唠唠。”

　　李啸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胸前的衣襟中掏出符篆，放置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设下一道观苍派独门结界，以防符篆破损，不能第一时间通知掌门支援。

　　符篆滴入了李啸的精血，一旦他本人受到生命威胁，就会自爆。但如果情况不同的话，这也是一种自损的方法。

　　所以不建议尝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月亮爬上枝头，如同洁白无瑕的白玉盘。今夜的月光也十分明亮，比以往都更加明亮。

　　月光照射在阵眼，阵法开始转动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凝神，跟随着阵法的指引，一路来到了那所破旧的小院。

　　“这是什么意思？”张鸣已经做好的大战一场的准备，见此十分不解。

　　柳闽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地靠近院子，惊奇地发现那破旧的小屋透过窗户散发出微弱的烛火，那烛火给人一种仿佛呼一口气就能灭了的感觉。

　　再靠近，窗口上映射出一道模糊的人影。那道人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木雕，所有人都开始疑惑起来，却又不能出声。

　　就在静默几瞬，那道微弱的烛火忽然熄灭！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警惕起来，背靠在一起。下一秒，寂静的幻境开始刮起了一阵阴风，那轮圆月的月光也开始越来越黯淡，仿佛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所笼罩。

　　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好像听到了一声低沉的笑声，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一道凭空出现的黑雾朝他们袭来，势如劈竹，根本没有躲闪或者反抗的机会！

　　要完！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

　　“......”

　　一片长久地寂静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是再睁眼，眼前的景象却变了。他们毫发无损，看向彼此的眼中都带着不解。

　　“怎么回事？”

　　众人一筹莫展，漆黑黯淡的夜空忽然划过一道惊雷，紧接着大雨如注而下，下一秒，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紧接着，屋内一阵兵荒马乱，很快又响起喜悦的声音：

　　“是个小公子！！！”

　　“......”

　　十名弟子面面相觑：“哈？”

　　疑惑过后，不等反应，换面迅速转变。一阵眩晕过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闻声去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出了那就是门父。

　　他坐在床边，门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襁褓中包裹着一名新生儿。

　　答案呼之欲出。

　　“家主，”门父跟前的老者够搂着身躯，声音低沉带着沙哑，“此子，生来命中带煞，是上辈子的业障。他的存在，只会带来无尽的灾难，留不得。”

　　他顿了顿：“至亲之人更是。”

　　“我艹！”陆十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老家伙什么来历？此话怎能信口开河？不怕遭天谴？”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门父的表情深受震撼，目光转向了床榻上的门夫人，又看了看襁褓中的胎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李琦忍不住了，“这东西我们都不信的好吗？”

　　李啸眸子微动，目光暗了暗，心底那缕丝线更加明确了。

　　出生后，门闻汀不同于门焕门峰，他被养在偏院。偏院的院子十分破旧，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话，还是他真的生来就不讨喜，照顾他的奶妈对他经常破口大骂，到后来长大一点，他第一次见到了门焕门峰。

　　那时的门闻虽然会走路，却不利索，说话也只会咿呀咿呀，没有人教他。门焕门峰比他高了很多，迎面而来令门闻汀下意识地颤抖。

　　门峰笑眯眯朝他伸手，说要带他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大概是血缘的影响，看着他的笑容，门闻汀搭上了他的手。这是第一次欺凌的开始。

　　随着门闻汀越来越大，他也开始逐渐明白一件事：这个家，不，应该说是这个世界并不欢迎他。

　　十岁那年冬天，他被门峰推进了门府的水池里。冰冷刺骨的池水淹没他的躯体，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池水边上，是门焕和门峰的嘲笑声。

　　门闻汀闭上了眼，第一次觉得死了也挺好。

　　随着两人离去，门闻汀并没有出来。他仿佛是在自虐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爬了出来。

　　那张稚嫩的脸庞惨白，身躯麻木颤抖，脸上带着阴沉的表情。他仰头望向天空，表情透露出迷茫。

　　那天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就像门闻汀的心情。

　　他想要反抗，他想要逃出去。但是他又陷入茫然之中。逃出这里，然后呢？他又该去往何处？万一还是这样的生活呢？

　　从之前的状态，门闻汀又陷入新的漩涡。他开始更加绝望，那种绝望跟之前不一样，这次是即使逃出去，也没了期盼的绝望。

　　他的出生好像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巨大错误。无数思绪围绕着他，如同蛛丝将他缠住，挣脱不开，喘不上气。

　　某天，门闻汀像往常一样蜷缩在黑暗中，看着外面的太阳，突然脑中出现一道声音。

　　他吓了一跳，那道声音说不用奇怪，是门闻汀的执念创造了他。他可以帮门闻汀解决所有的问题和麻烦。

　　门闻汀本能地警惕起来。

　　那道声音继续循循善诱，让他落网，但没有成功。那道声音没了耐心，他们开始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看到这里的众人直接呆住了。

　　在无意识中，心魔悄然生形。他伺机而动，带着邪念，企图成为主体。

　　门闻汀即使再恨，他也不想杀人。他不想自己真的变成煞星，他不想自己变成不详之物，他不想成为那最讨厌的样子。

　　然而心魔却直接看透了他的心思，毫不留情地说：“你以为这就能反抗了吗？你以为……我是这时候形成的吗？”

　　门闻汀听不懂，很奇怪他的话，不予理会。

　　心魔继续道：“那个老头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人。你就是不详，你躲不掉的，那就是你的命运。”

　　门闻汀捂住耳朵。

　　心魔的话没有被隔绝，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你越是逃避越是躲不掉，不如直接将根源扼杀在摇篮里。我的诞生就是你的执念，你的执念就是他们，杀了他们，你自由了，我也会消失，不好吗？”

　　“……你以为我傻吗？”门闻汀鄙夷地看着那团黑雾，也丝毫不留情，“你最想要的不应该是永存于世吗？你骗谁呢？”

　　“……”心魔不说话了，像是在自语，声音含糊，“变聪明了啊。”

　　然后钻进了门闻汀的身体。

　　不知道什么原因，心魔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门闻汀十三岁那年某晚被下人聚在一起欺负，心魔直接夺取了掌控权。

　　心魔杀了那些人，还想要顺势做别的，就被门闻汀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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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门闻汀就被关起来了。

　　这一次一关就是五年。

　　五年间，门闻汀如坠深渊。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开始恐慌、害怕、崩溃再到最后的平静甚至是享受这种感觉。

　　他经常辗转难眠，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他喜欢缩在黑暗中看外面的太阳，有时候也会好奇太阳的温度，伸手触碰，但又像是被烫到，迅速回到了他的舒适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永无止境，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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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鸣张口，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他一掌拍在额头，“我真该死。”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是悲惨的、精彩的、无疾而终的，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种。

　　这种最无力、最窒息、最没有选择权、没有希望、如此黑暗的人生。

　　他永远被困在那里，如果没有心魔成为突破口，他会被困住一辈子。

　　一辈子困在黑暗里；一辈子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没有依靠，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就只是因为这就是他的命运吗？

　　真是太可笑了。

　　“命运”两个字，困住了一个人的一生。

　　他不能反抗，反抗了也不会成功，也没有人知道。无论他多么声嘶力竭，没有人听得到。

　　“所以呢？”门闻汀望着月亮，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同样都是他的孩子，为什么我是这样的。”

　　他早就接受了，但还是不甘心。拳头紧紧握住，用力地咋在了墙上。

　　他面目表情，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骨关节擦破了皮，鲜血缓缓流出，他看着那一抹颜色，突然笑了起来：“我浑身上下，也就血比较明亮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捂脸笑了起来，肩膀剧烈颤抖起来，笑声慢慢变成了哭泣声，“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我。”

　　“我恨你们。”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