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在摇动的窗帘,穿过柔软布料上的小缝隙,漏到房里。
温屿打个哈欠,翻个身,迷迷瞪瞪地睁眼,用手背擦擦被光刺出的眼泪。
伸手向旁边空处拍拍,没有人,更没有存留的温度。
温屿坐起来,环视着卧室,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夫人,醒了吗?”敲门声响起,紧随着李风的声音。
“夫人?”李风又喊了一声。
温屿揉揉眼,脑子清明一点,才明白李风口中的夫人指的是自己。
“起了起了,别催了。”
他下了床,随手在柜子上摸了一个阻隔贴,对着红肿的腺体慌忙贴上去,抬腿走过去开门。
李风看了一眼还没睡醒困的温屿,没有任何异常,完全没有真的要离婚的样子,只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并不存在,是场闹剧,夫人又在瞎改事实。
温屿坐在餐桌前,端着一杯牛奶,嘴中塞的面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忍受几秒针才开口说:“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李风今年五十六,是看着晏斯沉长大的,算是他的半个爸爸,见过大风大浪,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之前看温屿的状态不像是真的要离婚,现在反而不敢确定了。
谈话内容李风又不是没有听见,编纂谎话可能也是费尽心思离婚的一种方式。
温屿看这个家的眼神是陌生的,浑身写着疏离感,素来喜欢热闹的习惯也不在,安静的就像是另一个人。
即便不知道能不能改变现状,李风也要为晏斯沉拼一把:“夫人,你真的要和总裁离婚?”
一句话点醒了温屿:“我怎么说我感觉我忘记了什么,原来我忘记了收拾行李箱。”
话还没说完,就撒开脚丫子,跑上楼,快得像一股烟。
李风见帮了倒忙,赶急打电话给晏斯沉,电话那边被接通:“李叔?
发生什么事了?“
“总裁,夫人收拾行李箱了?”
晏斯沉毫不意外,反而挺放心:“别拦,让他走,记得让几个保镖看着。”
李风听得云里雾里:“总裁?你和夫人真的要离婚?”
“没领离婚证,没离婚,离婚协议签了也没用,就是陪他演场戏闹着玩的,别听他瞎扯,也别告诉他事实,不然接下来不好办。”
晏斯沉觉得李风和自己的思维好像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询问道:“贺词是不是没告诉你,夫人失忆了?脑子有点不正常,总爱把自己幻想成狗血小说中的悲惨原配。”
如果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贺秘书确实没说过这件事。”
“那现在知道了,家里那边你先看着办,他要什么都依着他,唯独保镖必须跟着他。他人傻,好骗,如果不愿意就随便编个谎话。行了,一会儿还有个会议,先挂了。”晏斯沉态度强硬,做好的决定不容妥协。
妥不妥协都是没有意义的探讨问题,像现在的温屿,压根就没有想那么多。
一个人从楼上搬下那么重的行李箱,累得气喘吁吁的,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往门外冲,行李箱下面的轱辘声震天响。
别墅的安保系统很俱全,保镖就安排在距离别墅不远的星级酒店。前脚接到电话,后脚就立刻赶到。
刚下车的保镖挡住温屿的去路,温屿一个急刹车,后仰跌坐在地上,朝着他们吼:“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要不是我温柔,我早一脚踹死你们四个不懂事的了。”
四个保镖戴着墨镜,手中拿着对讲机,一脸板正,衣装革履,熨好的西装上没有一丝褶皱,即便被说,还是异常冷酷,脸上波澜不惊。
赶在李风扶之前,温屿麻溜爬起来,瘪着嘴,翻个白眼。
地面已经干了,李风向前一步,长满皱纹的手颤巍巍地拍打温屿的上衣,把蹭上的灰拍打干净。
眼中闪着泪光,心疼不已,怕温屿又出现什么意外:“夫人,这些都是自家雇的保镖,总裁说你必须、至少选一个带走。”
温屿没纠正他的叫法,不乐意的说:“我能都不选吗?离婚了还管我。事多。”
李风一本正经说着吓唬人的话:“我们老家有个习俗,离婚不带一个保镖走,看着自己,管着自己,会旧情复燃的。”
姜还是老的辣,一语戳中心坎,温屿急着要走,没想管那么多,随眼缘点了一个:“那就他吧,我能走了吧?”
李风给要走的保镖使了一个眼色,保镖回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任务。
有了准确话,李风放下心来,剩下三位保镖让出道。
温屿离开别墅,站在空荡的街上,落寞感油然而生,就好像在本就空缺的灵魂上又加了一处破碎的角。
茫然看看四周,净是不认识的建筑和人,他突然忘记离开别墅的理由了。
温屿继续向前走着,落魄的背影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窜。
有一个穿着小熊玩偶套装的陌生人迎面走来,双手递给他一个广告单。
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动作中的小心翼翼就可以看出对温屿的怜悯。
陌生人轻轻摇头,转身之前对温屿说了一句:“加油!没钱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斗志!”
温屿应和着点头:“辛苦了!希望你以后也能住上大别墅!”
目送着陌生人走来,恢复原来的精气神儿,他打开手机,发帖子求助“附近哪里有便宜的租房?越便宜越好”,附上自己的坐标。
网友真的是万能,温屿没等多久就收到了回复,留的地址还挺详细。
[俞城南站,拐角奶茶店对面的华西小区]
俞城南站?这不是高铁站吗?好像有点远。
温屿在心里嘟囔着,在裤兜里摸来摸去,还真摸出十几张崭新的红色毛爷爷。
心中大喜,拉着行李箱跑去路边拦车,把保镖丢在后面。
爬上车后座,准备关门时,被一张大手拦住,温屿小脸皱成一团,但还是不情不愿向后挪,让保镖坐过来。
一路上保镖都是正襟危坐的状态,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坐如钟”。
温屿瞥了他几眼,实在不理解他的做法,干脆缩在角落,趁着闲余时间玩手机。
下车的时候,温屿是被保镖搀扶着出去的,大珠眼泪继续向下掉。
司机是个过来人,取出行李箱后安慰说:“没事,男朋友没了可以再找,下一个更乖更好,你应该是个omega,长得漂亮,还撞脸淮衍集团的总裁夫人,不愁单身。”
司机的目光柔和,就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温屿一心想着小说的内容,没听司机在说什么,只能胡乱点点头。
温屿止住眼泪,拿出毛爷爷给钱,司机接过,笑出声,与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小本生意不容易,就不打折了!”
最后一句消失在风中。
温屿发愣,拿着钱的手僵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拉过行李箱绕过保镖,按照地址找小区。
说是小区,还不如普通的酒店,被旁边的高楼挡着,整个小区罩在黑暗中,与黑暗之外的地区形成鲜明的对比。小小一隅夹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极其别扭。
征服心里的恐惧,温屿找到了物业管理处。
没过多久,温屿提着行李箱和保镖出现在了楼道之中,用发黑的钥匙打开三楼最后一间房。
房间很小,东西也少,是两厅室,还算干净。
温屿看着卧室,感觉少了什么。
现钱不多,就那几张,温屿和物业讲了半天,最后找了老板,才勉强租了半个月。
这房间穷的连电水壶都没有,温屿拿着脏兮兮的杯子,额上落下一堆黑线。
没办法,忍痛从行李箱的最深处压着的银行卡拿出来一张,准备去商场,把缺少的东西买过来,破旧的东西扔了。
保镖爱岗敬业,在门口站得笔直,温屿忽略他,径自向前走。
保镖见温屿走了,收起对讲机跟上去。
保镖的靴子太重,踩在地上的吵耳,温屿把卫衣连帽带上,不想听这该死的噪音。
到街上拦车,打开车门,发现还是那位司机,眼睛相对,温屿尴尬低下头,将要上车时,突然想起,自己没钱。
帽子遮住温屿的半张脸,司机自然没有瞅见温屿的神情。
温屿咳嗽几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故作轻松的关上门,向后退去。
等车走后,温屿在街上挑了一个顺眼的小孩,横在他面前问:“这附近哪有商场?”
小孩昂起稚嫩的脸,想了想,小声说:“往南走,那里有一个红绿灯,看到红绿灯向西走就是了。”
温屿对东南西北一概不知,记住了又没记住,揉了两把小孩可爱的脸蛋,转头对保镖说:“记住了吗?”
见保镖点头,又说:“那还不快点走。”
为了钱,保镖被赶鸭子上架,一字不发,走在最前头。
保镖停在商场门前,后面只有来来往往的路人,才发觉温屿没跟上。
这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像是有预兆一般。
保镖打开免提,板着脸问:“你好?哪位?”
“夫人在哪?”语气沉缓,威严中不失温润。像古老的钟声之下,流着清澈的泉水。
保镖听到声音,手机吓得没拿稳,沉默许久,稳住声线说:“夫人,夫人,好像丢了,可能丢了。”
晏斯沉喝水的动作被迫停住,一口血闷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手上青筋暴起,忍住没爆粗口:“丢哪了?”
“你丫的跑那么快干什么?抢爹去吗?你怎么不直接飞呢?”
话刚问完,电话那边传来温屿的吼叫,晏斯沉听着熟悉的声音,发出一声冷笑:“下次记得别丢了,不然你也跟着一起丢吧。”
保镖抱着手机连连点头,像极黄鼠狼给鸡请安的殷勤模样。
温屿哪见这场面,满头问号:“怎么了?对着手机磕头?魔怔了?我也没骂你啊?”
旁边传来挂掉电话的声音。
没听到保镖的回答,温屿也没多问,呼出几口气,做出一副拽样,走了进去。
对着贴在门口柱子上的购物指南研究了半天,打开手机备忘录噼里叭啦写了一堆要买的东西。
他也不确定卡里有多少钱,只能选一些便宜的买。
去四楼沙发店逛了一圈,不是太贵就是太丑,总之没一个满意的。
发现一个便宜又实惠的床垫,温屿本着一定要买回去的心态去谈价,价是谈好了,商家却不愿意送到小区,温屿扬起死亡微笑,二话不说走了出去。
“先生,这边看一下,我们新开业,全场家具五折起!”充满诱惑力的吆喝声引起温屿的注意。
温屿立在原地,看着另一边的喜庆场面。
店前的油漆还有一点没干透,横幅牢牢挂在店牌下,没一点损坏,看样子应该是今天刚开业。
温屿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店里的装修是简约风,中央放的是一个茶几。
北欧简约双层圆桌茶几,上面映着白石纹。
温屿上前仔细看了几眼,店员在一旁煽风点火:“不贵,也就899,现在买,下午免费送到家。”
温屿心动了,当即掏出银行卡要付款,把店员看愣了,无措地站在一旁。
温屿见店员不接,上手把卡塞在她手里:“你动作快一点啊。”
店员脸一红,笑意盈盈说:“店里没POS机,先生可以使用手机支付吗?”
什么?手机支付?手机也能支付了?
温屿不好意思问出口,扭头看保镖。
保镖误解温屿的意思,拿起手机向店员说:“我来付就行。”
店员把卡还给温屿,招呼着保镖。
温屿站在店中央,还是一脸蒙圈。
走出店,保镖肉疼的样子戳中温屿的笑点:“谢谢啊,回头还你。”
温屿没注意,踩到地砖上的水,保镖动作敏捷,连温屿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保镖拉住胳膊,这才没倒在地上。
商场外面扬起风,吹动着衣角,晃动着心,大地之上一片阴影,遥远的天边,太阳被云遮住,可薄薄的云雾终究挡不住光芒,隐隐有破出之象。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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