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等价交换

书名:博君一肖:人偶
作者:一只阿柴

王一博开了门,顺手去按墙上的灯,没亮。

他没关门,左脚踩右脚地脱了鞋,光着脚走到房间里,去开里面的灯,还是没亮。

走廊上的灯亮着,不是停电了,那就是该交电费了。

缴费小程序的二维码在电表箱上贴着,王一博懒得开手电,就这么摸黑坐在沙发上。

脚很凉,出门时没穿袜子,老旧居民楼里也没有地暖,劣质地板砖泛着冰冷的潮气,王一博的脚掌贴在上面,脚趾不自觉地蜷缩着。

白天睡得太多了,现在一点都不困。

做点什么呢?王一博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每一个冒出来的想法,都勾不起他实施的兴趣。

就这么干坐了许久。

手机低电量提醒了,王一博把它拿出来,随便翻了两下。

有六哥给他的一笔转账:这是上个星期的工资,店里砸坏的东西和对方的医药费,你哥的助理已经都处理过了。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那边有那么一座大殿等着供你呢,就别在我这儿受委屈了吧。

明明一句“以后别来了”就能说完的事儿,打这么多字,也不嫌累。

王一博点了一下转账,把钱收了,然后随手把手机丢在了一旁。

活不好,可也饿不死。

就这样吧。

胃有点疼。王一博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除了早上那几口煎饼和那两口肖战喂给他的糖水。

一点都不饿。可是不吃东西胃就会时不时找点存在感,很烦。

王一博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最后还是抓起手机踩上鞋子出了门。

吃了一份炒河粉还是炒米粉之类的东西,喝了一瓶汽水,付钱时才发现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充电宝给我扫一个。”有点烦,王一博尽量耐着性子,“开了机一起给你。”

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瘦小男人,抬头打量了王一博一眼,勉强扯出个笑脸:“不用,下次……下次再一起给吧。”

明显是在害怕,宁可不要饭钱,也不想他在店里多停留一会儿。

王一博把手机在手上转了一圈,揣回了外套口袋里:“行,那下次给你。”

他一直是个瘟神。只不过小时候别人会把厌恶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而长大了,别人会把厌恶和恐惧伪装在一眼就能看破的讪笑里。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厌恶他的,和想跟他睡的。

肖战不想跟他睡,那就只能是厌恶他的人了。

“你滚。”

“你给我滚!”

这话,他听得多了,谁说,都无所谓。

手机没有电,需要充电,可家里也没有电,需要先扫码支付电费。

这种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把王一博难住了一秒钟,随后他把手机一扔,衣服都没脱,直接躺在了床上。

没人找他,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手机有没有电,家里有没有电,都无所谓。

房间里寒气很重,王一博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不困,但这么躺在一片黑暗里,王一博还是渐渐睡着了。

朦朦胧胧之间,似乎听到谁用低柔的声音说了一句:晚安,一博。

王一博的眉心蹙了蹙,又慢慢地展开了。

夜里下了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王一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被吵得心烦,又不想起来去关窗。

后半夜雨下得似乎小了些,王一博也稍稍睡得平稳了些。

醒来时喉咙干得要死,王一博皱着眉坐起来,身上有些发软。他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光着脚去拿桌子上的水杯。

没水。王一博把杯子放下,眯着眼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就着喝了两口,顺便抹了把脸。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栋楼的隔音不好,大概是有人在敲隔壁的门。王一博正准备趴回床上,“咚咚咚”,又是三声敲门声,还有一声小心翼翼的:“一博?”

是肖战的声音。

王一博踩在地板上的脚顿住,转身,看着三步之外的门。

有种现实与虚幻在眼前互相交替的错觉。

门又“咚咚咚”地被敲了三下:“一博,你在吗?”

王一博走过去,拉开门,看着举着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敲门的肖战:“你来干什么?”

肖战放下手,笑容略有些尴尬:“我那个……听到里面有水声,想着你应该在里面,就敲门了……”

意思就是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王一博面无表情地看着肖战,没说话,也没让他进来的意思。

肖战抿了抿嘴,小声说:“对不起。”

王一博觉得有点好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没追出来硬把信用卡塞给我吗?”

“不是……”肖战垂下眼帘,“我不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我当时太生气了,也没想到你没穿袜子,外套也很薄,外面又不好打车……”

他抬眼,看着王一博:“昨天回来的时候很冷吧?”

王一博踩在地板上的脚趾蜷缩了一下,看着肖战,没说话。

“你先进去吧,外面下雨了,风很大……”肖战试着伸手推了推王一博的肩膀,自己也跟着进了屋,顺手关上了门,“需要换拖鞋吗……你怎么光着脚啊!”

王一博家门口没有放鞋架,肖战来回在地上找了找,找到一双凉拖,把它们拿到王一博脚边:“地上太凉了,你先穿上!”

王一博低下头,肖战蹲在他脚边,手里拿着一双破旧的拖鞋,拍拍他的小腿,示意他抬脚。

王一博抬起脚,肖战把拖鞋套在他的脚上,又去拍他另一条小腿,王一博又抬起了另一只脚,一言不发地由着肖战帮他穿好拖鞋。

“嗯……好像没有别的拖鞋了。”肖战蹲在地上来回看了看,站起来,把鞋脱在门口,穿着一双白袜子,踩在地板上,“好冰,你快点回床上躺着。”

他为了减少触地面积,踮着脚把王一博推回床上,裹上被子,自己坐在床边,来回看了看:“你屋里好冷……怎么窗户都没关啊!”

王一博的出租屋只有一间房,床靠着墙,窗户在床尾,只能向外推开一个六十度的夹角。肖战沿着床尾踩过去关了窗户,靠窗的床单已经被雨淋湿了一片:“你昨天一夜都没关窗?”

他的语气带了点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你这里有吹风机吗?我帮你把床单吹干。”

上过这张床的人,不止肖战一个。

但把他推到床上用被子裹住,问他要吹风机给他吹床单的,肖战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王一博看着蹲在床尾用手指戳着湿床单的肖战,依然没有说话。

他像是一个看客,看着肖战问他用不用换鞋,明明他的地板比肖战的鞋底还脏;看着肖战蹲在地上给他穿拖鞋;看着肖战穿着白袜子踩过地板坐在他的床边;看着肖战给他关上窗户,蹲在床尾问他要吹风机。

是真的看不出,他家里不需要换鞋,没有吹风机,床单吹不吹干都无所谓吗?

是真的看不出,他这个人,烂泥一摊,生死由命,没必要也不值得来关心吗?

“你怎么不吹话,没有吹风机吗?那等下我帮你晾一下吧。”肖战又坐回王一博身边,“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要再睡一下?”

头有点疼,是生理性的疼。王一博看着肖战,终于开口,仍是一样的问题:“你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还是绕不过去。肖战的手指揪着床单搓了搓:“我来跟你道歉,如果可以的话,接你回家。”

跟你道歉,接你回家。

这两句话,这两件事,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看到了,知道了他有多恶劣,明明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还要来找他,跟他道歉,带他回家?

只因为他长得像死去的弟弟,就能这样无限包容吗?

“肖战。”王一博看着肖战,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表情和语气都很冷淡,“你弟弟已经死了,我不可能是他。”

他看到肖战瑟缩了一下,在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可他没有再愤怒,也没有再哭。

“我知道。”肖战顿了很久,看着王一博,“我知道的,王一博。”

王一博。肖战看着他,这样叫他。

肖战知道他是王一博。

王一博也看着肖战,没有说话,等着肖战继续说。

肖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我妈死了,我弟弟也死了,那个人……我父亲,他没有死,可是在我心里,他从来也没有活着。”

“我没有家人了,我只有一个人。”

“我只有一个人,你也只有一个人,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家人?为什么,不能变成两个人呢?”肖战看着王一博的眼睛,手隔着棉被,摸到王一博的手,握住,“王一博,我来做你的家人,你也来做我的家人,好吗?”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厌恶他的,和想跟他睡的。

如果肖战不是厌恶他的人,也不是想跟他睡的人。

那肖战是什么人呢?

只能是,想骗他的人。

可他,又有什么值得肖战去骗的呢?

身体吗?肖战明显不想要。

心吗?太可笑了。

肖战想给他好,给他爱,却不要他的回报。

怎么可能呢?

这世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价格。

想拿,要先掂量清楚自己值不值这个价。

别人凭什么给。

你又凭什么拿。

王一博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扯开,挥开了肖战的手:“我不需要家人。”

“那朋友呢?”

“朋友?”王一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我这里,只有老板和炮友,你选一个?”

“你不要故意说这种话……”肖战咬了咬下嘴唇,留下一道白印子,“我观察过你一段时间,很多人跟你搭讪,你都没有跟别人走过,也没有带别人回家过……”

“查了我的资料,跟踪了我一段时间,就以为很了解我?”王一博冷笑一声,打断了肖战,“洁身自好四个字跟我没关系,刚好没碰上能看过眼的而已。”

互不买账。

肖战有点烦了。天没亮就开车出来,冒着雨在巷子里走了半天,又在这个阴冷潮湿的走廊里站了很久,一次次地强忍着不适,热脸去贴冷屁股。

就算是对他的小男孩,他也没有做到过这一步。

王一博的防备心太重了,对外界的兴趣也太低了,感情不要,钱也不要,肖战手上战无不利的筹码,到了王一博这里,统统失灵了。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跟王一博这么客气,直接把人带走,药物注射,很快就能得到一个乖巧的洋娃娃。

只是那样,不像他的小男孩。

他想要一个人,像他的小男孩一样,用那张漂亮的脸对他笑,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充满爱意地看着他,只看着他。

他可以做到的。

小男孩的人偶,他一定可以捏出来的!、。

无欲则刚。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不可能没有欲望。

爱欲,性欲,物欲。

谁都逃脱不了。

肖战又笑了起来:“房间里好凉,我帮你把空调打开吧。”

他起身转了一圈,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对着空调按了按,没反应。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排插,没亮灯:“停电了吗?”

房间里没拉窗帘,很暗,也很安静。王一博不说话,肖战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早间新闻的声音。

不是停电,那就是欠费。肖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坐回了床边:“你想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吃点东西?”

王一博屈起一条膝盖,蹙眉看着肖战:“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不需要家人和朋友,只有老板和炮友。”肖战捡重点重复了一遍,耸耸肩:“那你就当我是你老板好了。”

老板?王一博挑眉:“那老板需要我做什么?工钱怎么结?”

“嗯……生活助理?我们加个微信,你来报价,工钱日结。”

生活助理。王一博嗤笑一声,眼珠子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一圈:“老板,你觉得我能给你的生活提供什么帮助?”

肖战当真想了想,想到了,开心地一拍手:“你可以帮我开车,陪我吃饭!”

请一个精神病患者来做司机,王一博感觉肖战比自己更有病:“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调酒?”

“也没兴趣,赚钱而已。”

“那既然都没兴趣,都是为了赚钱,你干嘛不赚我这份钱呢?我保证,不会比任何一个老板给得低。”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王一博不为所动:“因为我不乐意。”

他自己说的,老板和炮友,让肖战选一个,却又不接受肖战提供的工作选项,完全的不讲理。但肖战依然没生气:“那你乐意做什么?”

乐意做什么?

没有人这么问过他,他也没有这么问过自己。

王一博愣了愣。赛道,热浪,引擎的轰鸣声瞬间在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过,快得让他抓不住。

“做爱。”王一博的神色又变得吊儿郎当“这些也能用来赚钱吗,老板?”

“不能。”肖战忽略掉王一博那些刻意的嘲讽与攻击,对他微笑,“但你想要做爱,买套和买药的钱,总得有吧?”

这么直白的词汇,肖战也说得面不改色。果然不涉及那个死去的弟弟,肖战的容忍度就会很高,凡事都能游刃有余。

王一博讨厌肖战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于是他笑得更加恶劣,像个天生的坏种:“做爱不是非要戴套,老板想试试被内的感觉吗?”

和昨晚同样的招数。但他不能每次都演同样的戏,那样没意思。

肖战把手放在王一博的膝盖上,不躲不避地对着他笑:“好呀,试试。”

王一博嘴角的笑凝住了,嘴角来回抽动了几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呆。

肖战“噗嗤”一声笑了,揉了揉王一博的毛茸茸的脑袋:“装坏小孩谁不会啊?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那么笨,会再上同样的当吧?”

王一博看着肖战的笑脸,说不出话。

肖战的指尖接触到了王一博的发根,有点潮,他往里摸了摸,王一博的头皮也有点热。肖战用手背贴了贴王一博的脸,又贴了贴自己的额头:“你好像在发烧诶!”

是有点发烧的症状,但也没什么要紧。王一博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别想当然。”

很显然,王一博不是在说被他发现发烧的事情。肖战再次把被子裹在王一博身上:“真正的坏人,是不会提醒别人自己是坏人的——你没那么坏,我也没那么好,这不是挺好吗?”

肖战把被子掖好,拍了拍蝉蛹一样的王一博:“那么现在,生病的坏小孩,要不要跟我这个不太好的人一起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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