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听暮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像一条落水狗,在自救挣扎的过程中被刺了一身伤,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爬上岸,又只能自顾自舔舐伤口。
第二天,沈听暮早早来到医院,天边弥漫着深色的云,他神色淡淡,但脚上的步子却快极了。
路过昨天观察的那棵树。今天的树比昨天更秃了,一阵强风吹过,将沈听暮的白大褂吹起一个角,一片要掉不掉的枯叶就这样落到男人的肩头,看着那片叶子,不知怎么,沈听暮将那片枯叶放进身侧的口袋里。
沈听暮站在那孩子的病房外面,看着枕在床边一晚上没有动的沈秋临,他的心脏难以抑制的开始抽痛。虽然说之前也有因为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心脏抽疼的情况,但这次的却格外叫人难以忍受。
沈秋临以前并不是长头发,此时他的长发却乖巧顺从的垂在脑后,沈秋临以前也没有这么瘦,虽然他以前也不胖,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可能是沈听暮的视线太过灼热,烫到让疲惫的omega意识清醒。沈秋临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头发出叫人牙酸的咯吱声,纤细的背影让门口傻站着的沈听暮吞了吞口水。
舒络了一下骨头,沈秋临舒服的呼出一口气,他无意识的瞄了一眼门口,透过那层玻璃,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像是早就猜到那边会站着一个人,沈秋临嘲讽的扯扯嘴角,对着那小小的窗口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
沈听暮再次落荒而逃。
“诶,小沈,昨天那个omega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那么护着他?”
李文端着员工餐坐到沈听暮旁边,员工食堂嘈杂,路过的人不小心擦到他胳膊,他毫不介意,甚至还顺口道了声歉。
上午来看病的不少,李文忙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此时此刻累的他只想赶紧吃饭然后午休,但不死不休的吃瓜精神强撑着他的意识,叫他不管怎么样也要吃的alpha和人家omega的第一手瓜。
沈听暮懒得搭理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对方,李文以出众的观察能力一句一句的戳男人心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哪吃什么医院食堂?要么点外卖要么出去吃。”“今天一大早就来了,是为了看人家吧?”说到这里,李文一脸得意,带着几分“你是我好兄弟玩能不知道你?”的意味,一把搂过沈听暮的肩,拍拍男人的肩膀,凑在人家跟前贱兮兮的玩笑:“你不是为了蹲那个omega打死我也不信,快快如实招来!!!”
这番话气的沈听暮额角青筋直跳,他没把李文的脸按到菜盆里就算他脾气好,这种把人心里想什么刨开来放明面上说什么的,真不知道该夸他观察能力强还是该说他不长脑子没有情商。
架不住李文撒泼打滚一样的盘问,沈听暮一边气一边说了点,不然他怕李文一直问下去问不到结果,给人逼急眼了直接大嘴巴到沈秋临面前,那到时候自己就算丢脸丢大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下一秒,沈听暮就自嘲的否认了,沈秋临现在哪会管的到他?早上看了一眼就走了,也不管孩子,接下来一个上午男人就没再看到过那个无情的omega。
是回去照顾alpha了吗?话说那个alpha真的很差劲,omega在医院呆了一晚上,alpha没有主动送饭送菜,还要omega回去照顾……
他这又是在想什么?沈听暮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胡思乱想的脑子停下来。
被抛弃那么多次心里还一点数都没有,沈听暮你真贱啊。
“这么说,那个omega就是你异父异母离家出走的亲哥哥咯?”
什么时候能撕了李文这张嘴。
沈听暮攥紧拳头想让自己不要生气。
“不是亲哥哥,是养子。”
“哦哦”李文摸了摸下巴围在沈听暮旁边转了一圈,然后想到什么一样,脸上带着几分原来如此的表情“所以你们有过一段?”
?
这他妈的,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沈听暮觉得自己不把这件事讲清楚,李文这个中午都不会放过他,所以只能认命的将他知道的事情经过概述出来。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李文吃到瓜就会拍拍吃饱的肚子走人,结果就在他们准备从那小孩门口离开的时候,李文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十分热情的冲着沈听暮身后的人打招呼:“秋临哥,中午好啊。”
沈听暮僵着身子不敢回头,只听身后那个人温和的回了一句:“你好啊,吃过了吗?”
李文是被沈听暮拉着走的。
更准确的说,是被沈听暮捂着嘴拖走的,离开前李文挣扎着想继续和漂亮omega聊天,但沈听暮耳尖红的发烫,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沈秋临面前说这些往事自己会觉得尴尬,就像李文不理解为什么沈听暮泡不到omega也不让自己泡一样。
两个人的脑回路都一样清奇。
深秋,天色暗淡,稀碎的云被风一吹就散,一弯月亮挂在远处,像勾子挂在沈听暮的心里。
男人脱下白大褂,里面黑色衬衫包裹着挺拔结实的胸膛,将挂在柜子里的大衣取出,一连串动作后拢拢衣袖,围上那条咖色羊绒围巾,他难得没有立马出门离开,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离开医院时,他刻意经过那孩子的病房,想看看沈秋临在不在。
哦对,那孩子叫楚南,楚南发烧那会儿,沈秋临总是一边揉他头,一边哼着小调,声音含糊不清,可能是用地方小调哄孩子睡觉,总之是沈听暮没听过的调子。
没看到沈秋临,但沈听暮还是破天荒的敲敲门走进病房,楚南这个时候正在闭目休息,听到门开到声音他还以为是沈秋临过来了,眼里的依赖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变成了客气和警惕。
“叔叔好。”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楚南到底没忍住先开了口。
这个病房不大,中间摆了一张床,靠近窗口是两张小沙发和一张矮桌,另一头是独立卫浴。
楚南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去医院去的多。要是换以前那家医院,里面有些医生都和楚南混了脸熟,看到都打招呼的程度,哪至于像这次在医院迷路?
但后面沈秋临带着楚南搬了个家,安定在a市后,就这样在a市生活了半年,楚南还是第一次发烧烧这么厉害。
沈秋临的路痴属性楚南是知道的,以前那个医院是去的次数多习惯怎么走了,现在在a市初来乍到多少不太习惯,抱着孩子在医院绕半天也没找到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路人,还问到老相好身上。
“……好好休息。”
因为楚南的病要开窗通风,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砸着墙啪嗒啪嗒响。沈听暮看着和沈秋临眉眼隐约有些相似的脸,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像不上不下的鱼刺,吐出来很困难,咽下去又疼,不去管它,它就动不动在你咽口水的时候刺你一下一下的刷一波存在感。
沈听暮听了楚南的问好点点头,他想:如果楚南真的是沈秋临的孩子,那按辈分叫应该叫他舅舅,多么刺耳的称呼,沈听暮握握拳头,没有指甲但仍然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手被按的生疼。
他像是察觉不到疼痛,大脑被放空,沈听暮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走上前去,用手贴贴楚南的脸,那张和沈秋临有几分相似的脸。楚南被沈听暮这一举动吓的困乏晕乎的脑袋都清醒不少,看沈听暮虽然表情阴暗了一点,但长得还是不错的,加上对医生职业的滤镜,反正怎么看这男人也不像是变态啊。
可是不是变态的话这一举动又是在干嘛?贴贴?
“爸爸,我感觉我今天遇到一个变态。”楚南一边划拉着饭,一边冲着沈秋临嘀嘀咕咕道。
沈秋临正在矮桌旁边给楚南准备要吃的药,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两枚黄红色的胶囊躺在男人手心,然后他转身将药递给小孩。
可能是太过不确定,楚南的声音小到沈秋临没怎么听清,沈秋临“嗯?”一声,楚南才含糊不清的又重复一遍:“我感觉我可能遇到了一个变态。”
“那个沈医生吗?”沈秋临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楚南思考片刻然后一脸正气的点点头“是的。”
沈秋临看着楚南如此坚定的表情,没忍住,嘴角荡开一抹笑,那笑容是从眉头开始舒展,然后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带着几分缱绻温柔都神色,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楚南。
和沈秋临生活这么久,他什么笑是真心的,什么笑是虚情假意的,楚南当然分的清,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沈秋临这个时候会笑。
羞愤的情绪涌上心头,楚南白嫩嫩的小脸逐渐升起薄红连带着声音都带上几分不好意思,他佯装生气:“你笑什么?”
“那不是变态。”沈秋临轻咳一声,脸上的笑容还没淡下去,用着那满是温柔和遗憾的声音,像是在说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他是”话语到这里,沈秋临忽的发现自己说不下去,好似将莫名的遗憾和心痛搅在一起做成悲伤的汤,沈秋临除了埋头喝下去别无选择。
他和沈听暮曾经能是很多关系,比如兄弟,比如恋人,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只能是:“一个好医生。”
和一个不知道好不好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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