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沐柠最近精神极度痛苦，她的失眠症又犯了。
夜晚身体上的疲惫来势汹汹，却抵不过失眠症的千军万马，以至于她整个人都精神状态极差。
只要能合眼，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能倒地而眠，所以她从市区高层公寓暂时回到邻市小院居住。那里能保证她合眼时有足够安全的、安静的空间。
又是夜，何沐柠清醒着大脑一片空白却照常无法入睡，独门独户的小区里最大的好处是安静，此时这份安静却成了何沐柠最大的恐慌。
睡不着时孤身一人，孤独感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强迫自己靠近烟火气息的闹市成了何沐柠驱赶孤独的方式。
临江是一长条成规模的美食街，一小时后何沐柠在临江的小餐馆坐下，至于为什么选这家小店，何沐柠想，应该是这里的烟火气特别。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时间沉淀的陈旧，陈旧的装饰、陈旧的灯泡、陈旧的灯光、陈旧的包了浆的桌子凳子，甚至连店里的客人和老板都是陈旧的。
除了她，其他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食客，他们点餐、拿菜全都自己动手。
老板和服务员是一对老年夫妇，老夫妇好像还是残疾人士，她进店老妇人微笑着给她端来一小蝶自制小菜和茉莉花茶，她道谢到老人走回厨房，竟然一句话没有和她说。
在顾客们贴耳聊天中，何沐柠才知道原来那对老夫妇都是听力有障碍的先天性聋哑人。
何沐柠坐了好一会儿，靠着临江的木头窗子，茶喝完了小菜也吃的差不多，她低头划拉手机打发时间，这时一双黑白配色帆布鞋出现在窄窄的视线里。
“您好，您第一次来我们店吧？这是我们的菜单，您看一下，如果都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根据您的要求单独给您做。”
仅仅一句话，不，应该是因为表达这句话的嗓音，何沐柠停下手上无聊的动作却没有抬头看人。
男生的音色结余清亮和低沉之间，不失温柔且有厚度，像午夜电台主持人的音色又更加偏柔，加上他放小的音量，仅仅一句话何沐柠竟生出一丝丝正常人的困乏感。
她好久没有这种正常人对睡眠渴求的感觉了，久违的体验，就算是“困伐”，也让她为之欢欣。
她等待这份“困乏”等的太久了。
何沐柠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就像被时间定住了，沉浸在那美好的嗓音里。
玉攸思被家里的是绊住，赶过来已经迟到了，换上工作服从后厨进来看到的都是熟脸，只有临窗的何沐柠最为醒目。
别人都结伴而来，只有她是一个人，别人不知道玉攸思不会看不出来，她身上的单品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他们家小餐馆，而且她不声不响的喝那微微苦涩的茉莉花茶，吃着他们自制的酸萝卜。
她身上的孤独感太浓烈，玉攸思观察她好一会儿才拿着纸笔过来给她点餐的，可惜她没有给他该有的回应。
玉攸思站着的角度只看到她线条流畅的侧脸，他不太确定，抱着小心翼翼的态度把手上的纸笔轻轻放到桌上，“嗒”一声轻响，好听的声音再次自上而下传进耳朵，如蝴蝶振翅轻轻振动心弦，“其实没事的，如果您不方便说，也可以写在这单子上。”
他以为她也是听力障碍人事？
何沐柠向后靠着墙，歪着脸抬头眸看向声音的主人，一看便有些收不回目光。
舒服是何沐柠对玉攸思生源地第一印象，那么干净是何沐柠对玉攸思外貌的第一印象。
他的五官单独拿出来看算不上出众，眉毛比一般男生柔和，眼睛是单眼皮，鼻梁不算高挺，嘴唇略微丰满，单挑一样都不算精致出众，但组合在一张满是胶原蛋白的白皙脸蛋上，视觉上显得异常赏心悦目。
他穿着白色T恤、森蓝色牛仔裤，带着餐饮用的贝雷帽，系着同颜色的围裙，勒出清瘦的腰身，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打扮出现对有些人来说是犯规吧。
对上她的视线时，不可觉察的愣了片刻后很快掩饰下去。
她没看错，他是个单纯的人，还是个容易害羞的人。
一个在声音、外貌上都能达到何沐柠审美合格线以上的人，在这一切都显得陈旧的小餐馆里突然出现的何沐柠眼前，她情不自禁轻微挑起左边眉毛。
两人之间始终只有一方说话，玉攸思犹豫片刻，半蹲着在单子上写下几个字：想好吃什么了吗？
淡淡的柠檬清香随着他的靠近萦绕鼻尖，何沐柠再次挑眉，嘴角弯起一个不太能觉察的弧度。
玉攸思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是正宗的行楷，而且那只握着笔的手手指修长匀称，几乎每个指甲盖都能看见月牙。
这双手也在何沐柠的审美合格线上。
她在这间时光沉淀的小餐馆里，发现了自己盼望已久的，声音和外形都符合自己设想的人，何沐柠难得的困意重新飞走了，死寂的心脏扑通扑通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她拿起笔在他的问题下写了“水晶鸡饭”，字体没有派别，潦草却锋芒尽显的字迹让玉攸思重新看向她，他眼里的欣喜变成稀碎的光，全都投进了何沐柠的眼底。
“好的，一份水晶鸡饭，搭配排骨汤、水晶生菜……您看这样可以吗？”
玉攸思羞涩慌乱地低头收走点菜单等待答复，他或许真的过于局促不安，竟忘了她有可能是听力障碍人士。
江风从窗口灌入，他露在帽子外的发丝被风吹动，小鹿般闪躲的眼神不时落在何沐柠身上。
月光略过江面留下稀碎浮动的星光，何沐柠指尖在包了浆的木桌上弹着，她轻轻合上双眼，感受着风，感受着他目光，心底的愉悦被放大。
大概三四分钟的时间，何沐柠占了听力障碍人士的福利，她闭上眼多久，玉攸思就等了多久。
等她睁开双眼，玉攸思放在她脸上的视线来不及收回，他选着了最笨也最可爱的掩饰方式，他将纸笔递过来扭头看向窗外。
何沐柠见他变得粉红的耳朵尖，心情大好，她笑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纸笔，写了一个入木三分的正楷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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