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戏的那一天是个阴雨天，乌云密布，阴冷的雨滴砸在挡风玻璃上，砸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江叙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模糊的风景，垂着眸子显得有些不太精神。
“别紧张，下雨天是个好兆头。”
江叙偏过头：“老天爷告诉你的？”
“你告诉我的。”毕竟少时遇到阴雨天，总是会见到想见的人，对他来说，下雨并不让人厌烦，反而是那些大晴天，总是带着令人厌恶的血色。
江叙弯了弯眸子，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闻祁也没解释，他明明没有转过头看江叙，但江叙就是能知道对方的眉间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笑意。
自上次江叙被闻祁抱回房间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层什么东西，又不似暧昧，但自那天后，闻祁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两人基本连面都见不到，江叙根本抓不住那点感觉是什么，但他直觉跟闻祁从开始遇到就对他很好的原因有关。
江叙其实试探过他不少次，但总是被工作室的借口搪塞过去。
直到今天他试戏的日子，闻祁很“巧合”的有了空闲时间，还充当了他的司机，负责接送他去会场。
试戏的会场是陈松租的，在川汇大厦的二十二层。
江叙眼睁睁的看着闻祁带他走了后门直奔高层专用电梯，和电梯里的几位高层领导相顾无言。
“闻、闻总。”其中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落后闻祁半步，小心的打了声招呼。
川汇大厦是闻氏旗下分公司的项目，但闻祁基本没来过这边，中年男人只是在去总部开会的时候才见过实际顶头上司，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在电梯里碰上。
不知道是来暗中考察的还是——
他看了眼方才闻祁摁的二十二层的按钮，心里的猜测一个接一个，但中年男人的面上并不显。
“嗯。”闻祁冷淡的应了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站在一边仿佛事不关己，却有压迫性极强。
中年男人不敢在吭声，手上抓着手机一直想找个机会给各部门部长发消息，手心都快出汗了。
江叙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冷淡的闻祁，偷偷瞄了两眼，心中有些发笑。
二十二层很快就到了，电梯门打开，闻祁伸手拦了一下，眉间软化了些：“去吧，试戏结束了给我发个信息，如果没回就给我打个电话。别紧张，好好演。”
闻祁背后的几个人带着惊异的视线倏然转向他，悄悄打量着那个漂亮少年，眼中的猜测各不一样。
被那么多人盯着，江叙却面色不变，笑着同闻祁道了声“好”。
电梯门缓缓关上，原本打量着漂亮少年的几个人陡然跟一道寒芒对视上，纷纷觉得头皮发麻，眼神下移，不敢对视。
这几天鹿丛家里出了点事情，江叙索性给她放了个假，所以试戏的时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来，大厅里的艺人几乎都有经纪人陪着，也有些像是助理的在陪着。
他来的时间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大厅里的座位几乎都被坐着了，他挑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安静坐下。
但江叙的到来还是给这个大厅增加了几分喧闹。
事实上，江叙一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会来试戏的除了实在喜欢这个角色的，就只剩下没什么名气的，但他们彼此之间都知道一点对方的信息，江叙对他们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
“他是谁啊，纯新人吗？以前没见过啊。”
“应该是刚进圈吧，看上去好像是个人演员，身边都没经纪人跟着。”
“长得那么好看，要是早就进圈子了，不可能没点水花吧？”
大厅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一道道目光都落在了闭目养神的江叙身上。
浑然不知道自己成了话题中心的江叙，此刻正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模拟待会试戏的场景。
“嘿，哥们，你是刚当艺人吗？以前没见过你啊。”
江叙睁眼，看见旁边落座的青年，剑眉星目，鼻梁英挺，就是笑的有点傻气，看上去很老实。
他轻声“嗯”了一声。
周行自来熟地凑到江叙身边，这人一来，周行就被惊艳住了，觉得他是这里面最好看的，周行是个颜控，喜欢和好看的人交朋友。“你也是一个人吗？你签公司了吗？你公司没给你配经纪人吗？你是试戏哪个角色啊？紧不紧张啊？我好紧张啊，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演戏，准备了将近两个月了，但是还是没信心。”
周行是真的自来熟，还是个话痨，清清朗朗的带着声音在江叙耳边接连响起，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感觉。
江叙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剧本，被标红的角色是男四赵景庆，是个狠辣不输于赵景承的角色，南末的太子，以床事的荒淫闻名天下，但凡从他房里出来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这里的完好指的是尸身。
江叙默默地再看了眼对方老实人的长相，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全看不出来对方喜欢这种角色。
“啊，聊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是周行，朋友都喊我星星，你也可以这么喊。”周行憨憨一笑。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周行单方面的输出，江叙半句话都插不上嘴。
“江叙，天伦叙乐的叙，我经纪人今天休息。”这是回答周行刚刚的问话。
“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还没签公司的个人艺人呢，江叙，你紧张吗，我感觉我又有点想上厕所了，我先去下厕所，待会再回来找你。”刚说完，就起身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江叙刚张开嘴想回答，复又闭上。
高世涵刚进大厅，一眼就锁定了话题中心的江叙，原本还笑着的脸色瞬间带上点厌恶。
“他怎么在这？公司不是断了他的资源吗？孙志兴不知道我也来试戏了吗？”他偏过头问一旁的经纪人。
孙志兴是星辉娱乐的执行总监。
经纪人睨了眼自家艺人的脸色，眼神躲闪，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高世涵很看不上这些小动作，语气也带上些不耐烦，根本不像是对外的良善人设。
“前两天刚听到消息，说是公司和江叙解约了。”
高世涵皱眉：“那么高额的违约金，他一年多没演过戏，哪来的钱交违约金？”
经纪人磕巴了一下，害怕挨骂，但到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听说、听说是长晟的总裁助理亲自来谈的解约的。”
听到“长晟”两个字，高世涵的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顷刻射向不远处的江叙：“长晟的总裁助理？”
“是的，长晟把人挖走了，有内幕消息说是签的正式二线艺人的合同。”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艺人，被长晟看上的并且签了二线艺人合同的可能性有多大？几乎为0。
高世涵的唇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眼里尽是嘲讽：“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去查一下他爬了谁的床，让那些狗仔添油加醋一下。”
他还当江叙有多高风亮节呢，被冷藏了一年也只敢逆来顺受，结果也没多久就攀附权贵了。
似乎感受到了带着恶意的视线，江叙睁开眼，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高世涵满含嘲讽的眼神，尔后轻轻皱眉，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不适感。
高世涵收拾了下表情，笑着朝他走过去，一路上碰上的那些小艺人都纷纷跟他打招呼。
星辉力捧高世涵，给他打造了一个国民弟弟的人设，再加上他的能力还算过的去，已经出演了多部大IP的男一，是在场唯一一个粉丝群体最庞大的演员。
高世涵停在江叙面前，众人的目光也随之再次落向了这个根本没有见过的人。
高世涵好看归好看，但是是属于清隽的那种类型，反观江叙，乍一看就会让人感到惊艳，气质矜贵，两相对比，明明出自世家豪门的高世涵反而被比了下去。
高世涵最讨厌的就是对方这种惺惺作态的矜傲，让人总想起他偷来的不属于他的那些东西，他嗤笑一声，扬声道：“看来你最近新攀上的金主不错啊，还能帮你要来这部剧的试戏名额。”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足以让整个大厅的人听见。
不过瞬息之间，那些惊艳和探究的目光就变成了或鄙夷，或轻蔑。人就是这样的，他们相信那些所见所闻，甚至不会去探究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不管是因为嫉妒还是羡慕，轻易地就能顺着别人的话给一个人下定义。
比如现在。
江叙就这么坐着，无悲无喜，甚至也没有抬头看高世涵，他的视线落在半空中，没有焦距，落在别人眼里却成了仗着背后有金主撑腰，看不上别人，引来别人的窃窃私语。
“喂江叙，我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不管你攀上的是谁，总有一天会玩腻，然后把你抛弃，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别以为现在得了甜头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机会还是要自己挣的，别人总是靠不住的。”
句句不离金主。
别人只当高世涵认识江叙，好心提醒他，而江叙不知好歹，甚至没有将高世涵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刚刚没听见你说话，我还以为是什么恶心的苍蝇飞进来了一直叫呢。”江叙摘下蓝牙耳机，状似惊讶的看向他，“原来是你啊，高先生这是继上次包厢堵人后，又新学会了造谣这一技能吗？没想到几天不见，高先生造谣的功力异常熟练啊。”
江叙的声音很温和，眼尾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阴阳怪气。
高世涵脸色一变，又惊又怒，周围的人也没料到江叙敢如此回嘴，又从他嘴里听到了与外界不太一样的高世涵吗，纷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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